话说清朝年间,江南富庶之地的燕安城内,有一姓周的老员外,婚后多年未育,直到四十岁上下,才先后生得两女,尔后没几年,妻子又染病去世,他也没有再娶,就一直和两个女儿相依为命。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十余年后,两个女儿在周员外的悉心照料下,均出落得如花似玉,楚楚动人。因为两个姑娘都到了待嫁出阁的年龄,登门提亲的媒婆是络绎不绝,踏破了周家的门槛。
大女儿周蓉,最终嫁得燕安城仲景药材店郑老板的少爷郑诚。这郑诚为人诚恳,做事踏实,很得周氏父女喜欢。婚后,小两口也是恩恩爱爱,生活得十分幸福。
小女儿周柔,周员外决定把她留在身边,想要给她招一个上门女婿,将来生儿育女,延续周家香火。
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实行的是男婚女嫁,男子入赘属于倒插门,会遭人歧视。所以,尽管周家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周小姐貌美如花,但和周家门当户对的公子和少爷们都不愿来周家入赘。
市井后生倒是有不少贪慕周家钱财和周小姐美貌,愿意来倒插门的,可惜周员外不是嫌这个相貌丑陋,就是嫌那个言行粗鲁,愣是一个没瞧上。
也是机缘巧合,此时,恰好有位外乡的落魄书生逃难至此,他姓吴名德,家乡远在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因为近来乡里瘟疫肆虐,吴德花光家里钱财,也未能救活染疫的爹娘。最后,他卖掉家中所剩无几的家当,逃离了家乡,一路漂泊,来到了燕安城。吴德见燕安城车水马龙,商埠林立,繁华热闹,心中好不喜欢,便决定在此地居住下来。
吴德先在附近的客栈住下,尔后,每天一早就外出,四处找营生。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吴德虽然读过一些书,却无一技之长,只能找到一些打杂和侍候人的差事。可他偏又自恃是读书人,不愿去做那些低三下四伺候人的事,所以,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差事。眼见着自己身上的钱就快要花完了,吴德不禁心急如焚。
这天,吴德出去找营生又四处碰壁,到了中午,他又累又饿,便去附近的面馆吃面,恰巧听到邻桌的食客在议论周员外要招上门女婿的事。吴德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周员外比较看重男方的相貌和才识,至于男方有无钱财他倒是不在乎。
吴德心中大喜,他想,这真是天助我也,我就只是没钱,但这相貌和才识也都还可以的。倘若这周员外能看上我,我就可以一举三得:一是可以在这繁华的燕安城立足;二是可以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三是凭借周员外的人脉,将来一定还可以找到一个好营生。至于入赘,反正我还有一个兄长,虽说早年外出谋生,至今未归,但想必在外已经娶妻生子,延续了吴家的香火。而我现在生活窘迫,连生存都困难,爹娘泉下有知,必定也不会怪罪于我。
吴德打定主意,便拿出钱去请了个媒婆来,让她帮他上周家去说媒。这媒婆虽拿了吴德的钱,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便把吴德的情况如实对周员外说了,说男方是外乡人氏,父母均染疫身亡,兄长外出谋生后了无音讯,他只身逃难至此,身无分文,一贫如洗,还请周老爷慎重考虑。
谁知周员外对此非但不介意,反倒还有一丝窃喜,他想,这外乡贫穷之人入赘,倒是有两个好处,其一:来自于穷山恶水生活窘困之人,能到繁华热闹的燕安城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将来必定会对我感恩戴德;其二:父母双亡,兄长又断了音讯,心中无所牵挂,将来必定会全心全意地对待我们周家。于是,周员外便对媒婆道:明日你先带他来给我瞧瞧。。
媒婆见有希望,立刻欢天喜地回去通知吴德。吴德欣喜若狂,用身上还剩下的一点钱,去买了套新衣服,然后,又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次日一早,吴德便随媒婆去周家大堂见周员外。
周员外端坐于大堂内的太师椅上,女儿周柔则隐身在大堂的幕纱帐后,透过帐纱,周柔可以把吴德的身材相貌和言行举止看得一清二楚。
吴德见到周员外,立刻满面笑容地疾步上前,对周员外躬身施礼道:周老爷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周员外见吴德长得眉清目秀,言谈举止有股斯文之气,心里就已经喜欢上了,便笑问道:小哥儿是读过书的吧。吴德便如实回禀道:回老爷,小生早年读过几年私塾,还曾参加过童试。。
周员外含笑点头,随即就出了几个对子让他对,吴德也都能对得上来。周员外心想,这吴德相貌不错,肚子里也有点墨水,总体还行,便偷眄了下幕帐后的周柔,见周柔也向他点了下头,就知道女儿也认可了吴德,当即便郑重其事地对吴德重申道:小女不外嫁,老夫招的是上门女婿,婚前要签订入赘契约,你可愿意。
吴德见周员外中意他,心中狂喜,立刻跪地而拜:承蒙周老爷厚爱,小生愿意签订契约,入赘周家,往后余生,小生一定全心全意孝敬老爷和照顾小姐,若有违逆,天打雷劈。。
周员外很高兴,便请人算了周柔和吴德的生辰八字,又请媒婆去客栈给吴德送了重礼,然后,就找了个黄道吉日,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把吴德从客栈接进了周家。周员外还广邀亲朋好友,为女儿女婿举办了隆重的结婚庆典。
吴德从此草鸡变凤凰,从一个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转眼间一跃成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女婿。吴德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感动得想哭。那一刻,他对周氏父女是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婚后,吴德兑现了他的诺言,对周员外十分的尊重和孝敬,对周柔格外的宠爱和体贴。蜜月之后,周柔怀孕,周家后继有人,周氏父女非常高兴,周家上下喜气洋洋。
按照规矩,作为入赘女婿,吴德也可以不出去谋生。可是,吴德打小要强,不愿在家混吃等死,一出蜜月,他便跑去对周员外道:爹爹,请帮孩儿谋份差事,孩儿想出去挣钱养家。。
周员外没想到吴德还这么有责任心和上进心,心里十分高兴,当即就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几天后,周员外就把吴德带到了燕安城昌隆布行沈老板那儿当学徒。
这沈老板是周员外的拜把子兄弟,周沈两家是世交,周员外和沈老板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人感情十分深厚。沈老板认为,吴德既然是周员外的上门女婿,就等于是周员外的儿子,也就相当于是自己的侄子,所以,他非常欢迎吴德的到来。
沈老板的生意做得非常大,他不单单在燕安城开有布行,在省内其他各大城市也都开有昌隆布行的连锁分行,要经营诺大的布行生意,沈老板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沈老板倒是有不少子女,可儿子却只有一个。现在,沈老板在渐渐变老,精力随之急剧衰退。所以,他急需培植心腹之人,来帮助自己打理生意。沈老板认为吴德是自己人,又读过几年书,头脑也不笨,便特意安排他跟着自己和儿子学做生意,着意历练他、栽培他,一心想把他培养成布行的中坚力量。
这吴德自小就有颗出人头地的心,虽然科考屡考屡败,丧失了政治前途,但他认为赚钱致富一样可以有出息。他见沈老板如此器重他,便抓住机遇,发奋学习。没过两年,吴德便掌握了布行生意的各种方法和技巧,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经营能手。他为沈老板的布行赚了很多钱,沈老板也不亏待他,给予吴德很高的劳动报酬,并提拔他当了布行经理。
吴德因此很得意,他把自己挣来的钱,全部交给了周柔,说是用以支付周家上下的吃穿用度。周员外认为这个招女婿有能力知感恩,心里感到十分欣慰。
只可惜好景不长。吴德事业上的春风得意,让同事们羡慕嫉妒恨,一些人因为心理不平衡,便开始对吴德进行诋毁和打击。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吴德的软胁——倒插门女婿,便在他身后指指点点,闲言碎语,说吴德甘愿倒插门,是个自断香火,卖身求荣的无耻家伙。
这些闲话很快就传到了吴德的耳朵里,他感到无比的羞耻,并对自己入赘起了反悔之心。这天,吴德在和周员外喝茶闲聊时,便故意试探道:爹爹,现在布行里有些小人,拿我入赘之事做文章,讽刺和挖苦我,让我感到很难过,所以,我不想入赘了,我想带柔儿和孩子搬出去住,将来等您老了,我们还是会经常回来孝敬您的。。
周员外没想到吴德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他震惊地瞪大眼睛道:我膝下无子,拿柔儿是当儿子养,想靠她传宗接代,继承周家香火。所以,我当初招的是上门女婿,这是订了契约、全燕安城人都知道的事,你怎能反悔。吴德默然不语。周员外沉思片刻后,又劝慰道:我想,说你闲话的那些人,是因为没有你能干,他们嫉妒你,所以,就故意借此来打击你,你根本不用搭理他们的。。
周员外说的在理,吴德无法反驳,他自知理亏,也没有坚持,便默默回到自己房中,去向周柔诉苦。周柔宽慰他道:什么自断香火,你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嘛,你哥哥结婚生子,不就延续了你们吴家的香火了么。。
吴德皱眉道:我哥哥出去有几年了,至今音信全无,或许,他已经死了;或许,他也入赘女家了呢。
周柔就生气了,她挑了挑眉道:你若这么担心,那当初你为何要同意入赘我家呢你现在反悔,那不是要让我们周家断绝香火吗。
吴德强词夺理道:你们家没儿子,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命。。
谁说的我爹可一直都是把我当儿子养的。周柔杏眼圆瞪,驳斥道:我真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当初你入赘是签订契约的,一切都得按契约办。。
吴德心中不服道:关键是,人家入赘是为吃女家的软饭,而我,反倒是在挣钱养活你们,你说我委屈不委屈。
周柔见吴德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冷笑道:你若觉得委屈,你完全可以不出去干活,以我们周家的经济实力,养活你和孩子根本就没问题。说完,周柔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吴德道:这是你之前交给我的银票,分文未动,现在全都还给你,我们周家怎么可能需要靠你来养活。
吴德觉得很尴尬,他不想放弃现在这份好营生,也没有接收周柔还给他的银票。周柔就把银票还放进木箱,锁上箱子后,又把木箱的钥匙塞给吴德道:以后,你挣的钱你自己管好了。。吴德收了钥匙,闷声道:钱还放在家里,以后,你需要钱,尽管跟我说好了。。周柔也不理他,吴德便闭了嘴,不再言语。
对于吴德的出尔反尔,周氏父女虽然心中十分不快,但念此事终是受小人非议所致,也就原谅了他。只要吴德不再提及此事,继续维持现状,他们就既往不咎。他们只希望一家人能够平平静静、和和睦睦地把日子过下去。
可是,世事终究难如人意。不久之后,吴德老家大伯过世,二伯写信来通知他,吴德便决定回去奔丧,一来是从前大伯对他们一家照顾有加,理当回去参加他的葬礼;二来是吴德觉得自己现在出息了,应当趁此机会衣锦还乡。
吴德不仅想自己回去,而且还想带着儿子周小春一起回去,意欲显示他不仅在富裕繁华的燕安城立足了,而且还已经娶妻生子,生活得十分幸福美满。
不过,吴德还是忌讳自己入赘的事被家乡人知道,所以,临行前一再叮嘱儿子:到了那边,倘若有人问你姓名,你就说叫吴小春。。五岁的小春一脸懵懂,却也连连点头答应。
吴德回老家奔丧,受到了全家族人的尊敬和称赞,心里感到十分满足。可就在他即将返回之际,二伯突然拉着周小春的小手,随意问了句:侄孙,你叫什么名字。周小春究竟还是个小孩子,早就把吴德叮嘱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实话实说道:我叫周小春。。二伯很惊讶,追问道:你这是随谁姓啊。周小春如实道:随我娘姓。。
二伯心里咯噔一下,便把吴德拉到一边,悄声道:孩子说他随娘姓,原来你是倒插门啊。。吴德从二伯责备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鄙夷和不屑,觉得自尊心大受打击,立刻为自己辩驳道:虽然是倒插门,可我却不是吃软饭的,我现在挣的钱可以养活妻子一家人。。
二伯眉头紧蹙道:你养活他们一家,你怎么还倒插门啊我看你这是上当受骗了呀,回去赶紧把孩子的姓给改过来。。
吴德虚荣心极强,不愿说出自己当初穷困潦倒,是受岳父帮助才发达的事,也不肯说出妻子一家人其实根本没有靠他养活的事,只一味推托道:当初是有契约的,哪能说改就改。。
二伯反驳道:这有什么不能改的把原有的契约废掉就是,不改,就跟他们闹,是你养他们,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又质疑地看了吴德一眼道:除非你是要吃他们家软饭,否则,就没有改不了的道理。。
吴德自尊心再次受伤,他点头答应道:那我回去改就是。。
二伯点头,又鞭策他道:虽说你还有一个哥哥,可是,至今都没有他的音信,你吴家的香火还得靠你延续,除非是得靠别人生存,否则,自断香火,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
吴德大受刺激,他咬了咬牙,狠狠一点头道:二伯,你放心,回去我一定让儿子改姓吴。。
吴德回到燕安城后,便直截了当地对周员外道:爹啊,那个当初我入赘周家,是我自己的擅作主张,也没有和家里的长辈们商量,这次回老家,把这事一说,家族中人都不同意,所以,我想把当初的入赘契约给废掉。。
周员外见吴德又提此事,心生厌恶,他斩钉截铁道:没有我的同意,入赘契约你单方面是废不了的。见吴德不语,周员外皱了皱眉,又告诫他道:吴德啊,这做人是要讲诚信的,当初你生活窘迫,走投无路,是我们周家接纳了你,又给你安排了好营生,你才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倘若当初你不入赘,你还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吗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做人可不能忘本啊。周员外顿了顿,又用犀利的目光剜了他一眼,义正辞严道:更不能过河拆桥,背信弃义。。
怎奈吴德早已横下一条心,无论周员外如何训诫,也改变不了他的意志,他想,横竖横,大不了撕破脸皮,便蛮不讲理道:爹,无论你怎么说,反正,我是铁了心地不想再做这个倒插门的女婿了。。
周员外便冰冷着脸,态度绝决道:那也可以,你离开周家,我们结束这段婚姻就是,但周小春必须留下,而且,他永远就只能叫周小春。。
吴德瞪着周员外,一时无言以对,然后,他愤怒地甩袖而去。吴德回到自己房间,对妻子又是一通牢骚,结果又被周柔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还被她推出了卧房,吴德只得在外间打了个地铺睡下。
吴德睡在地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想,周氏父女态度决绝,要不,干脆就离开走吧,以后,重新娶妻生子。可是,再仔细一想,还是心有不舍,一是周柔美丽温柔,很难找到比她更好的妻子;二是离开周家,沈老板就不会再把他当自己人,日后,即便不开他,也不会再重用他了。所以,吴德决定,还是闹,闹得周员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不得不向他妥协为止。
吴德就跑过去跟周员外说,他不想离开周柔,只是不想入赘。周员外见他走又不肯走,留也不愿留,心里厌烦,便不理他。吴德就锲而不舍,天天去说,直说得周员外心烦气躁、坐卧不安,却还是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吴德见自己闹不奏效,就变本加厉,花钱收买了家里几个心术不正的仆人,让他们时不时地去给周员外制造些麻烦,比如:周员外喜欢喝绿茶,就偏偏给他泡红茶;周员外午休喜欢安静,就偏偏在他房外大声说话,等等。
周员外察言观色,也知道是吴德搞的鬼,心里就更加气愤。但他不想影响女儿的心情,所以,就没有告诉周柔,就只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由于长时间的心情郁闷,周员外开始感到胸闷、气短和心区疼痛,周柔便叫人去请了郎中来给他诊治。郎中给周员外把脉后,说他心动过速、心率失常,患上了心脏病,就给开了些调理心脏的药物,并要他注意多休息、少生气。
那边周蓉虽然已经出嫁,但当她得知周员外患了心脏病后,心里却是特别的着急和担心,只要一有空,就会和郑诚一起回来探望父亲,对周员外问长问短,给予他关怀和抚慰,而且每次来都要买好多营养品给周员外补养身体,让周员外非常感动。
而吴德对周员外却依旧是不依不饶,继续闹腾。周员外被他闹得整日心烦气躁,病情也随之日渐严重。到了隆冬的一天,周员外在被吴德一通折腾之后,由于心情烦躁,突然间感到心脏绞痛,呼吸困难,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就在这生死关头,大女婿郑诚来了。原来,郑诚在仲景药材店忙完生意后,因为不放心患病的岳父,便特意过来看看,谁知恰好赶在这节骨眼儿上了。中医历来医、药不分家,郑诚虽然是开中药材店的,但中医的一些急救术他也精通。郑诚二话没说,立马上前给周员外做了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终于把他从死神手里给夺了回来。
周员外死里逃生,禁不住泪流满面,他取下自己贴身戴的翡翠珠子项链送给郑诚,以表达他对郑诚的感激之情。郑诚却说这是他应该做的,坚决不收。周员外更觉郑诚人品高尚,打心眼里就更加喜欢这大女婿。
谁知周员外赠郑诚翡翠项链的事,给家里被吴德收买的仆人看到了,他赶紧跑去报告了吴德。吴德恼羞成怒,立刻跑去对周员外兴师问罪:爹,听说你把家里的翡翠项链送给郑诚了,爹,你怎么能这么做。
周员外看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说郑诚拒收了翡翠项链,只把眼睛一瞪道:怎么了,这翡翠项链是我爷爷传给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干尔何事。
吴德便把桌子一拍,大叫道:怎么不关我事,我是上门女婿,他郑诚只是个外人,你把家里的东西送给一个外人,这叫吃里扒外,很无耻,你知道吗。
周员外气得声音发抖:我吃里扒外我无耻我原来身体好好的,是怎么患上这个心脏病的还不是被你这个家里人给折腾的在我生病期间,是谁在关心我安慰我当我在生死一线间,是谁挽救了我都是你说的那个外人,你都在哪儿呢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家里的人,你也不害臊!。
吴德被周员外呛得哑口无言,片刻后,他冷笑道:爹不拿我当家里人,也行,反正,我也早就不想入赘周家了,爹可以放我们出去,然后,再把那个姓郑的迎进家门,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周员外冷哼道:你千方百计地折腾我,也是没得用,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走,尽管走,谁也不拦你,可你想带着柔儿和小春走,那是白日做梦,休想!,说完掉转身子,再也不理他。
吴德又碰了个钉子,很尴尬,忿忿然而去。由于始终达不成自己的目的,他整日忧心忡忡,郁郁寡欢。
这天,吴德愁眉苦脸地从昌隆布行附近的醉红楼前走过,恰巧遇到醉红楼的头牌萦红在楼前迎客。最近醉红楼生意有些清淡,萦红等待了好久,都未见有人上门。萦红正在失望之际,一眼看到了满面愁容的吴德。
这萦红能当上醉红楼的头牌,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她不仅生得妖娆妩媚,善于察言观色和揣度男人心思,而且还极具战略目光。她把这燕安城内那些有钱有势,有资本来醉红楼请她服务的公子和少爷哥儿的底细摸排得是一清二楚,以便日后好伺机下手。这些人当中自然也包括吴德,萦红知道这吴德是昌隆布行沈老板身边的红人,业务能力很强,这些年钱赚得是钵满盆满。萦红对吴德的钱财垂涎三尺,早就想对他下手,只是,她见吴德一直笑容满面、喜气洋洋,就知道他生活得幸福美满,根本不屑于来她醉红楼,她便只能望钱兴叹。
但近来,萦红发现吴德没有了往日的春风得意,总是一副抑郁苦闷的模样,她断定这吴德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烦心事,便暗中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吴德是在为他入赘之事烦恼。所谓趁火打劫,萦红认为,这个时候对吴德下手,时机最好。
于是,萦红便清了清嗓子,用娇滴滴的声音叫住吴德道:吴经理,看你这愁容满面的,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不如来醉红楼喝杯茶,或可排解烦忧呢!。
吴德在家里看够了周氏父女的冷脸,突见萦红笑容可掬地关心他邀请他,心中顿感一丝温暖,他情不自禁地就点了点头道:好,我进去坐坐。,遂转身跟着萦红走进了醉红楼。
萦红便带吴德走进了一个包间,先给他斟上一杯茶,接着便开始给他唱歌,再给他献舞,把个吴德迷得是神魂颠倒。萦红见火候已到,便让人上酒菜。几杯酒下肚,吴德便飘飘然起来,再也没有了对萦红的防范之心,把自己心里的烦恼一股脑儿地全都倾吐了出来。
萦红为了让吴德掏腰包,自然是曲意逢迎,说他做得对,骂周氏父女不是东西,又极力称赞吴德有能力,会赚钱。
吴德被萦红一捧,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有钱,他打开钱包,拿出一张十两银票甩给萦红道:老子就是有钱,这个给你。。
萦红欣喜若狂,急忙收下,她发现这个平时很抠门的吴德,一旦喝醉酒,就会出奇的大方。萦红牢记住这个让吴德掏钱的流程,日后,每邀吴德进醉红楼,就按先喝茶,后歌舞,再酒饭的流程走,次次都能将吴德灌醉。萦红频频得手,骗得了吴德许多钱财。
吴德频频去醉红楼和萦红鬼混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周员外的耳朵里,周员外便让人暗中调查,结果是确有此事。周员外很伤心,却也很无奈。因为在古代,男子去青楼嫖娼,虽然不好,却也不是什么大罪,女子只能忍气吞声,因为一旦闹得离婚,以后再嫁,就会名节不保。所以,周员外对吴德只能选择忍耐,但同时,他也决定对吴德加强防范。
当大女儿周蓉再来探望他时,周员外就把家里的一些珠宝首饰偷偷地塞给她,周蓉起初是坚决不要,周员外就告诉她说,吴德在跟青楼女子交往,这些宝贝留在家里,只恐日后他会偷去送给别人,不如给她。周蓉这才收下,说那我就暂代保管,等将来吴德改邪归正,我立马如数奉还。
周员外把家里珠宝首饰送给周蓉的事,吴德又很快地从他收买的仆人那儿知道了,他想周员外这是铁了心地要把胳膊肘往外拐,所以,他也没去找周员外,径直把这事儿告诉了周柔。
周柔知道父亲这么做是为防范吴德,所以,就平心静气道:家里这些宝贝都是爹爹的祖上传给他的,怎么处置都是爹爹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
吴德便认为妻子和岳父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们俩是在合伙欺负他,他心里忿忿不平道:让我入赘,就只是让我担这个名,却不肯给我相应的实惠,他们根本就是在戏弄和欺侮我。从此,吴德对周氏父女,尤其是对周员外,那是恨之入骨。
为了报复妻子和岳父,吴德就常常去醉红楼找萦红寻欢作乐,萦红从和吴德的谈话中,得知他和周家的矛盾日益激化,不禁心花怒放,她按流程,用套路,不断地让吴德心甘情愿地给她掏钱。
周员外见吴德常常喝得酩酊大醉而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便为女儿周柔感到痛心。他悔恨交加,自责自己当初有眼无珠,选择了这么一个品性恶劣之人,坑了女儿一辈子。由于心情不好,他的心脏病反反复复地发作,虽然两个女儿给他找了好多郎中,也吃了不少药,却总也不能治愈。
周蓉和郑诚认为,周员外的病久治不愈,是他长期心情抑郁所致。为了让父亲开心,夫妻俩决定把郑家一只养了多年的宝贝鹦鹉送给他逗玩。
这只鹦鹉之所以是个宝贝,不仅仅是因为它长得漂亮,会跟人学舌,更重要的是因为它还通人性,能像人一样的有喜怒哀乐。周员外本就是爱鸟之人,一看这鹦鹉如此的有灵性,就特别的喜欢,每天逗它玩,心情也逐渐地好转起来。
无奈这吴德依然隔三差五地来折腾周员外,说些不愿倒插门的话,周员外也不理他,待吴德说得没趣而离去时,周员外才会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愤怒地低吼一声:讨厌!。
谁知几天后,当吴德再次跑来闹腾周员外时,这只神奇的鹦鹉就把吴德和周员外之前说的话自主地连接起来了,对着吴德厌恶地大叫道:倒插门的,讨厌!。
吴德一愣,随即横眉怒目地威胁鹦鹉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哪知这只鹦鹉根本不买他的账,反而张开翅膀,变本加厉地怒叫道:倒插门的,讨厌!讨厌!讨厌!。
吴德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这鹦鹉是学人语,倘若周员外平日不教它,它也不会这么说,这周氏父女平日欺负我还不够,现在竟又弄只鹦鹉来羞辱我。吴德一时怒不可遏,用手一指笼中的鹦鹉,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你给我等着!,便风一般地冲出门去。
周员外惊愕,不知道吴德要去干什么,旋即,就见他拿来庭院里的一把栽花培土用的大铁铲,又冲进门来,大声吼叫道:看我不弄死你!。
周员外这才明白吴德是要用大铁铲砸鹦鹉,便急忙冲过去,用身体护住他心爱的鹦鹉,对吴德大吼道:不许砸我的鹦鹉!。
宝贝鹦鹉见吴德和周员外发生争执,就在笼里奋力扇动翅膀,冲吴德不断地狂叫:倒插门的,讨厌!倒插门的,讨厌!。
给我住嘴!你这个畜生!吴德一边骂着鹦鹉,一边一把抓住了挡在鸟笼前的周员外的胳膊,想要把他往旁边推。
周员外见吴德抓住他骂,认为吴德是在指桑骂槐地骂他,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吴德道:你敢骂我,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滚吧!吴德怒火中烧,一把将周员外推得老远,然后,抡起大铁铲,拼尽全力,向鸟笼砸去。
周员外被吴德猛地一推,一个踉跄没站住,跌坐在地。他眼睁睁地看着鸟笼被吴德的大铁铲砸毁,心爱的鹦鹉顷刻间被砸得血肉横飞,当场毙命。周员外瞬间急火攻心,他顿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他用手紧捂住自己的胸口,猝然倒地。
周家仆人见状,立刻去请了郎中来,可无论郎中如何施救,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周员外就此撒手人寰。周柔得知父亲是被吴德给气死的,悲愤交加,当即就要和吴德拼命。吴德见势不妙,立刻拔腿开溜了。
周员外下葬后,周柔认为是吴德害死了父亲,对他恨之入骨,便写下一纸休书,结束了和吴德的婚姻。之前周员外生病沈老板去探望他时,听周员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知道吴德为入赘之事反悔,不断地折腾他,便对吴德失去了好感,只是为顾及和周员外的情谊,忍着一直没动他。现在,见吴德又把周员外给气死了,对吴德更加厌恶,毫不犹豫地就把吴德给开了。
由于家、业毁于一旦,再加上满城老百姓,因他背信弃义,气死周员外的事,都在纷纷谴责他,吴德觉得此处再无他容身之地,便连夜逃离了燕安城。
最后,吴德在一个距燕安城上百里的地方住了下来。他之前离开周家时,曾打开木箱,拿走了他在昌隆布行挣下的所有银票。现在,他用这些钱买了房,又靠自己过去在昌隆布行积累的经商经验,在城内一个布行,谋到了一份职。他想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过上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
可他美梦还没做多久,就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因为,这个城市里依然有着沈老板昌隆布行的连锁分行,而且和他供职的这个布行有着密切的业务联系。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德背信弃义,气死岳父的消息很快就又传到了他现在布行的同事们的耳朵里,吴德再次受到了同事们的鄙视和唾弃。
吴德在孤独和绝望中,又开始像当初在燕安城那样,出入青楼,借酒浇愁。不久后,他在一次醉酒而归的途中,不慎坠入河中,溺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