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我最怕马虎精了。
妈妈总吓唬我: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出去喂马虎精。
马虎精长啥样
爸爸蒙住我眼说:那东西一身黑长毛,红眼竖眉,一张口满嘴腐烂味……
如今,它竟真的来了……
1
我们村在大樊山脚下,闭塞又落后。
爸爸以杀狼为生计,他的扒皮手艺无人能及。
我家院子阴森可怖,一排排锈迹斑斑的铁笼,横七竖八地摆放在角落里,里面关着十余只狼。
狼蜷缩着,绿幽幽的眼睛昏暗中闪烁,似在无声控诉。
院子的地面坑坑洼洼,满是动物的粪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
我每天既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狼。稍有不慎,便是爸爸的拳脚相向和罚跪。
狼的皮毛油光顺滑,在阳光下发着缎子般的光泽。
铁笼里有只小狼崽,和猫差不多大。
只有一只耳朵,腿还被同伴咬伤,一直在流血。
小狼崽虽然瘦小,但眼神中透着一股灵动。它静静地看着四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我每次靠近,它都会眼神复杂地冲我笑。
看到爸爸妈妈,它就闭着眼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苦涩笑了笑,自己比它好不了多少,它至少自由过。
我用布条给它包扎伤口,又偷偷塞给它一块肉。
它接过去藏在肚皮底下,继而用审视的眼神望着我。
那神情像个老头。
这天,有个货郎路过我家,进门讨水喝。
爸爸在睡觉,我悄悄给他舀了一瓢水。
货郎坐在门槛上歇脚。突然指着狼崽大声说:你家这狼不对劲,得赶紧杀了。
爸爸听到后从屋里冲出来,指着货郎大骂:
你一个下九流,懂个屁!老子猎了几十年狼,公母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货郎辩解道:大哥,这可不是狼,它眼睛是红的。
我朝小狼崽看去,它正冷冷地望着货郎,眼睛里发出猩红的光。
爸爸哐一脚,把货郎踹出大门,瞪着我说。
死丫头,关门!再乱放人进门,老子弄死你。
我吓得一激灵,赶紧跑去关门。
爸爸在家向来说一不二,我和妈妈若敢说个不字,准是拳脚相加。
关上大门,货郎还在自言自语:
唉,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妈妈闻声也走了出来:当家的,这小崽子黑不溜秋的,毛色也不好,要不就放了吧。
此时的小狼崽正蜷成一团,把头埋在身下,身子一颤一颤的。
爸爸转手就是一个巴掌:听一个下九流胡咧咧,就这么点小玩意能咋的!放了它你去抓。
妈妈瘪瘪嘴,不敢再吱声。
爸爸目光又落在我身上,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他再次对我一顿暴打。
近两年,城里贵妇人都迷上了狼裘大衣。
我家时不时有小轿车上门,吃上一碗狼肉,临走再买一件整狼皮。
爸爸的狼皮价格很高,但还是有不少人预定,只因为爸爸扒的狼皮,芬香柔软,上身很顺滑。
村子里有人眼红,想效仿爸爸,但他们制作的狼皮,又硬又臭,根本卖不出去。
也有人上门拜师,爸爸咂着嘴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等我临死再说吧。
我见过爸爸杀狼,他先喂狼些药酒,待狼晕晕乎乎时,再把它倒吊起来。
我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回挪。
唉!呜!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我转身正好和小狼崽目光相撞,它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加紧脚步,连跑带颠地冲回屋里。
半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越发疼的厉害。
黑暗中,妈妈轻声说道。
快睡觉,不然扔你去喂马虎精。
妈,马虎精长啥样
爸爸欠过身说:那东西一身黑长毛,红眼竖眉,一张口满嘴腐烂味……
啊!我打了个寒战,脊背发凉,心里直发毛。
今天我送货郎出门时,他也说了一句:马虎精要吃人喽。
2
村里独眼七爷死了,出殡这天要宴请全村吃狼肉。
在我们村,吃狼肉是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
记忆里,七爷是个很凶的老头,对俩女儿非打即骂,倒是对儿子好的出奇。
这天,我天不亮就起灶烧水,打扫庭院,刷洗盘碗。
爸爸则背着手,在笼子前走来走去。狼天天被喂药酒,温顺的像老狗。
爸爸挑出来三只又肥又壮的狼,准备宰杀。
爸爸用绳子绑住狼爪,把狼倒掉起来。狼眼微眯,像个微醺的老头。
爸爸摸摸肚子,又拍拍肋骨,眼睛里一片血热。
肉真他娘的肥,皮相真他娘好。嘻嘻……
笼子里的狼,早已吓傻了。它们挤在一起,抖成了筛子,笼子随之发出吱吱地响声。
爸爸是故意当着狼的面下手,他说畜牲靠驯服,越是害怕就越听话。
我抬眼瞅了那只狼崽一眼。它正躲在狼群后面,死死盯着爸爸,每根鬃毛都如钢针般炸立。
看到我看它,它朝我一呲牙,露出紫红的牙床。把我吓了一跳,惊呼道:爸,你快看那只狼崽……
话还没等我说完,爸爸就一脚踹向我:
死丫头,快摆桌子,耽误了正事,老子打死你。
妈妈走过来,拽着我去搬桌子。
3
今天,村民要在我家吃肉。
因为我爸不光会杀狼,熬肉的本事也是一绝。肉质细腻如脂,软糯弹牙。
街上唢呐声起,哭声一片,有哭爹喊娘的,有哭儿子的,好像唱堂戏。
不一会,我家院子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说七爷命好,儿子孝顺。
爸爸神情肃穆,拿着刀拍拍狼肚子,狼微微颤抖,尾巴夹在两腿之间。
爸爸熟练地抬起狼尾巴,插入肛中,狼瞬间夹紧尾巴,眼神惊恐地从绿到黑,又从黑转绿。
爸爸抽出手,指缝间的小刀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紧接着,他从狼尾部开始扒皮,沿着后腿一路向上,狼的皮毛像脱毛衣一样被撕扯下来,而狼还在痛苦地颤抖着。
整个过程狼并没有死,一直低低地呜鸣,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毛脱离身体。它不停的抽搐,身体一颤一颤抖动。
这时,人群里爆发一阵喝彩。
老陈,不愧是狼屠夫。
这手法绝了,无人能及。
笼子里的狼挤成一团,把头埋进肚皮底下,仿佛想用这种方式躲避即将到来的厄运。
爸爸露出得意的笑,拍了拍手,招呼村民落座。
他笑嘻嘻地拿起刀,一刀刀开切,狼不停地颤抖。肉已除三分之二,狼还在蹬腿。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胃里一阵翻涌,我捂着嘴躲到厨房,可血腥味还是顺着风钻入鼻腔。
最后,爸爸把狼摁在菜板上,四爪朝天。爸爸熟练地划开狼肚子,把内脏一一取出,动作冷酷而熟练。
狼也终于熬不住了,腿停止了晃动,眼睛慢慢合上。
随着肠子被取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肉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血腥臭味,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村民们纷纷皱眉,捂住鼻子,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爸爸却兴奋地说:这可是好东西,道家的九转回肠。
死丫头,死丫头,又跑哪去了!拿去单独煮了,老子就稀罕原汁原味的。
我跑过去,嫌恶心地拎着大肠,扔进开水锅里。
瞬间,味道就溢满房间。
我跑出屋,扶着门框干呕。
一抬头,那只小狼崽,竟然用爪子捂住鼻子,也学我做出干呕动作。
即好笑又让人心酸。
4
开饭了,肉香中夹杂着一股怪味。
村民们吃的酣畅淋漓,不停地朝我爸竖大拇指。
我爸捧着他的九转回肠,站在人群里接受着大家的赞美。
狼这种畜牲,要想肉质鲜嫩,就得技术到家。
不能一刀毙命,血瘀在体内,肉如嚼蜡。要在它活着的时候,一刀刀把肉削下。
像极了古代的剐刑有人接话问了句。
接着是爸爸得意忘形的笑,村民的恭维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守着灶台,听着屋外的谈笑声,心里满是疑惑和恐惧。
狼虽不是人,但它也有痛感。这种残忍的剐刑,村民却麻木不仁,甚至还觉得美味。
待人群散尽,爸爸满心欢喜地把几张新狼皮装进包里,准备去市里给贵妇人制作狼裘大衣。
临走时,他瞪着我说:臭丫头,你看好家,喂饱这些畜牲,要是饿瘦了,看我打断你的腿。
爸妈坐上七爷亲戚的顺风车,只给我留下两个硬馒头。
夜幕降临,院子里的喧嚣散去,只剩下我一人收拾残局。
我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今天的小狼崽有些不对劲。此时的它,正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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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天已大黑,我爬上炕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悉悉索索得声音吵醒。
5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钟表指针指向,11点36分。
屋外一片嘈杂,铁笼抖动声,狼的嘶吼声,还有狼爪抓挠铁笼的吱吱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惊胆战。但爸妈不在家,我懒得动弹。
我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咔嚓一声,像是平时爸爸开锁的声音。
我瞬间清醒,腾地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
爸妈下午去市里了,今晚铁定是回不来了。这半夜三更的,会是谁在我家院子里
小偷吗不可能!
现在的人,家里很少放现金。只有我爸,固执地把钱都藏家里。
想起这我头嗡的大了,万一钱被小偷找到,爸爸一定把我倒吊起来扒皮。
我忙扒着门缝往外望。月光下,小狼崽正倒挂在笼子上,两只前爪轻轻扒拉着锁。
爪子与铁锁摩擦,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在敲打我的心。
我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把房门拴好,又悄悄搬来桌椅抵住门。
然后屏住呼吸,蹲在门后。
很快,吧嗒!一声,锁掉在地上。
我看到小狼崽抬起头,对着那轮高悬的明月,开始缓缓叩拜。
在月光下,它的影子显得格外孤独。
一下,两下,三下……
它叩拜的动作虽轻,却让我浑身发冷。
爷爷活着时讲过,动物一旦拜月,就是要成精了。
当时爷爷扣了扣烟袋锅,一字一句地说。
成—精—的—狼,叫—马—虎—精。
我瞬间睡意全无,四肢僵硬,不敢出声,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6
突然,笼子里一阵悉索,几只狼探出头,左顾右看后陆续走出来。
可走到大门口,却突然停下,夹紧尾巴挤成一团。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从黑暗中缓缓移过来。
我踩着板凳爬上桌子,透过高窗往外看。只见
一个和院墙同高的庞然大物立在门口。它拽过一只狼,埋头下去。
瞬间,狼的惨叫声,咬碎骨头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几分钟后,一张瘦干的狼皮被扔到一边,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我身上瞬时起了一层冷汗,掌心都湿透了。
许是察觉到我目光,它缓缓回过头。那猩红的眼睛,如手电般射了过来。
受惊中我从桌子上滚下来,趴在地上喘息。
它竟然只有一只耳朵,是那只小狼崽!
小狼崽成了马虎精!
我惊恐地看着它一步步逼近,我缩在门后抖成了沙子,冷汗从额头一直流进脖子。
嘭!门被大力撞开。
马虎精高大的身影站在我面前,它并没有马上吃掉我,而是伸出爪子抬起我的头,强迫我与它对视。
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戏谑地盯着我,满身的腥臭扑面而来。
我两眼发黑,全身血液凝滞,一股热流从腿下流出。
片刻,马虎精抬起尖锐的爪子,捂住鼻子,一脸鄙夷地离开了。
马虎精走了老半天,我才缓过来,起身找裤子换上。这一夜我睁着眼熬到天亮。
直到砰砰的拍门声响起,爸爸的叫骂声传来:
死丫头,给老子开门。
我一骨碌坐起,爸爸的叫骂声如此亲切,我从来没像现在,迫切地盼望他回家。
7
刚拉开门栓,爸爸就撞了进来。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瞬间僵住。
院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干涸的黑血,毛皮,碎肉,骨头。
爸爸一把抓起我衣领,神色狰狞地质问。
那些畜牲呢
我从没见过爸爸这么凶恶,一时间竟呆住了。
爸爸见状,抬手就给我俩耳光,呲着眼怒骂:贱人,不说明白,老子今天弄死你。
我捂着脸,小心翼翼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爸爸颓废地坐在地上,直拍大腿,一个劲骂娘。
妈妈红着眼眶,拉着我左看看右看看。
当家的,要不我们换个营生吧,听说马虎精会报复,不死不休。
爸爸却猛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咬牙切齿地说:老子这就带人上山,抓了它卖个大价钱。
妈妈忙上前拽住他胳膊,说什么也不让爸爸上山,可爸爸已经打定主意。
正在拉扯间,刘奶奶哭唧唧地进了院。
她的孙子小豆子丢了,央求爸爸上山去帮忙。
去去去,老瞎子,老子忙着呢。
刘奶奶跪在地上哭:山子,如果丟个丫头,我老婆子也不找了。小豆子是刘家的独苗苗……
爸爸本不愿意,但一看到刘奶奶手中的一沓钱,眼睛瞬间亮了。
他打定了主意,点头答应。
刘奶奶高兴坏了,跌跌撞撞出门喊人了。
当家的,你…你真要上山不怕那东西报复
你个死娘们懂个屁,正好借小豆子之事,去找那个畜牲报仇。
8
爸爸带领十来个人出发了。
刘奶奶执意要上山,爸爸让我跟去照顾,同去的还有刘奶奶孙女,名叫筷子。
他们带着猎枪和弓弩,开始巡山。
山上灰蒙蒙的,树木枝繁叶茂。脚下的泥土松软,每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四周静得可怕,偶尔几声乌鸦的嘶鸣,反而显得更加寂静。
我一边扶着刘奶奶,一边留意着脚下。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不时被树枝绊倒。
刘奶奶走的很慢,走走停停,不时地回头,用灰白的眼仁扫视着身后。
嘴里小声嘟囔:有点不对劲……
我四下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但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如影随形,让人心里发毛。
丫头,你觉没觉得,后面有动静刘奶奶小声问我,声音有点发颤。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忙拉着她快步向前走。
爸爸带着大家在半山腰停下,蹲在一处平地上观察。
地上有一条毛线裤,旁边是个帽子,还有一汪血迹。那血迹在灰土上格外刺眼。
一群人眉头紧锁,嘴唇颤抖,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呼呼地吹过。
我扶着刘奶奶,正不知怎么解释。爸爸一把拽过她的手,按到地上。
刘奶奶摸索了几下,一把按住了毛裤。她先是怔了怔,接着放声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瞬间响彻山林,惊起一林飞鸟。
我别过头,不忍去看。
怎么不是你死的偏偏是我孙子。
你个赔钱货死了就死了,你弟弟是我们的独苗苗。
刘奶奶边骂边推搡筷子,筷子被推到地上,脸色煞白,泪水划过脸颊,没有反抗,只是呜咽着。
刘奶奶又摸索着去拧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上筷子就下山了。
临走时,我瞥了一眼前方。马虎精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猩红的眼睛挑衅地望着我。
像是对我的嘲讽,又像是对这一切的不满。
9
回家没多久,爸爸他们也回来了。
爸爸一进门就甩了我两记耳光:他妈的,老子都被瞎婆子烦死了,你少给老子整事。
我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来。
当家的,依我看是刘婶过分了。妈妈小心翼翼地说。
爸爸一脚踹开妈妈:咋了你也要教训老子
妈妈讪笑着摆摆手。
爸爸进了屋,我连忙扶起妈妈,搀扶着回厨房做饭。妈妈的眼角通红,却什么也没说。
入夜,月色在阴云下忽明忽暗。
我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想着白天刘奶奶骂筷子的情景。
男孩怎么了女孩又如何
男孩就金贵,一定会孝顺吗
听说七爷是饿死的,他儿子却花重金请全狼宴。死后弄这排场有用吗
我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突然,一声沉闷的声响从院子里传来,好像什么东西落进了院子,我缩了缩脖子。
一阵细微地脚步声传来,接着窗户上呈现一个巨大的影子,正猫着腰往屋里看。
我打了个寒颤,那晚的经历,记忆犹新。
黑暗中,一张放大的人脸趴在我头顶。我刚要喊,嘴巴就被捂住了。
妈妈做了噤声的手势,爬上小床,用被拥住我。
爸爸站在窗前,双手紧紧握住猎枪,枪口微微颤抖,对准了窗外的黑影。
妈个巴子的!老子和你拼了。
爸爸大喊一声,扣动了扳机。
砰—砰!
枪声震耳欲聋,震得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第三次子弹还没装,房顶就塌了。瓦片碎土落了,呛得我直咳嗽。
马虎精像一道黑影,一闪就上了屋顶。
爸爸骂骂咧咧的,还要跟马虎精拼个死活,可他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哪里是马虎精的对手。
没几下,爸爸就从屋顶被掀了下来,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10
眼瞅着要完,妈妈大喊:当家的,下井窖。
她拽着我就跑,井窖在堂屋,上面盖了一些破旧的麻袋,平时谁都不会留意。
妈妈胡乱的踢开杂物,一把掀开棕色的井盖,把我塞了进去。
她回头大喊:当家的,快下井。
不去,他娘的老子要和畜牲拼到底!
爸爸站起来,手里攥紧猎枪,骂得连我都觉得害怕。
妈妈松开我的手,转身就往回跑。
她一边跑一边喊:护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我紧紧扒着井口,浑身颤抖个不停。上次进井窖还是被爸爸关进去的,这次妈妈让我进去,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外面地动山摇,爸爸还在骂,骂得嗓子都哑了。
他妈的,老子逮到你,我定剥皮抽筋,放血剁骨……
啊啊啊,艹你娘的。
一串凌乱的脚步传来,妈妈背着爸爸跌跌撞撞地跑来,身后跟着咆哮不已的马虎精。
他们刚滚进井窖,上面就传来咆哮声,接着是指甲划过井盖的吱吱声。
指甲摩擦的声音特别刺耳,好像能划破皮肤。
爸妈死命拉住井盖拉环,我蹲在地上抱住膝盖,紧紧咬住牙齿,全身绷得紧紧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终于没了动静。
我这才注意到,爸爸脸色苍白,肩膀受伤了,手上都是干血,衣服也破了,像从鬼门关爬出来。
我揪着心,生怕妈妈也受伤了。好在她除了脸上有几道划痕,没受太重的伤。
我们搀扶着走出井窖,家里一片狼藉,房顶塌了,门也碎成一片,墙上到处都是爪痕和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断裂和泥土翻起的气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深吸一口气,那种混合的气味让人感到窒息,仿佛整个房子都被死亡的气息笼罩。
11
妈妈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得离开这里,去外面生活。
爸爸阴着脸,咬牙切齿。
老子吃这么大亏,我非得干死它,以解心头之恨。
妈妈摇头叹息,没再说话。
爸爸去问了几个狐朋狗友,大家一致往外推,再也没有以往拍马屁的嘴脸了。
他妈的,老子一朝落魄,就狗眼看人低。忘了当初,一口一个陈爷喊了。
爸爸骂骂咧咧的,可也没人搭理他。
最后,我们只好去了大伯家。
前几年,他曾劝爸爸不要造杀孽,被爸爸指着鼻子骂红眼病。大伯一气之下,就与爸爸断了兄弟关系。
事到如今,我们无处可去,只能去求大伯。
爸爸拉不下脸,指示我跪在大伯门前装可怜。大伯到底还是心软了,让我们一家三口进屋。
他自己则跑去城里女儿家,去享清福了。
爸爸躺在炕上,鞋子掸在被子上,看着铮明瓦亮地大瓦房不停地咂嘴。
这屋真不错,都是青砖的,结结实实的。这要是我的盾好呀。
我望着爸爸贪婪的样子,摇头苦笑。
这是堂姐给大伯盖的,堂姐是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村民都说她能赚好多钱。
唉!
我今年九岁了,却从未踏入过小学的校门。学校的老师曾几次来到我家,劝爸妈让我去上学。
爸爸一听,脸色铁青,啐了一口:女娃读什么书!天生就是赔钱货,浪费钱。
妈妈也跟着说:就是!女娃家,读那么多书干啥男娃才该读书,女娃学点针线就好。
老师还想再说些什么,爸爸却猛地站起身,一把将老师推出门外。
大声吼道:老子家的事,老子说了算!
12
第二天下午,爸爸带着七八个男人回来,其中就有七爷的儿子。
他们在院中央挖了一个大坑,上面铺上树枝和树叶,伪装得天衣无缝。
晚上,爸爸喝到半醉,摇头晃脑地说。
死娘们肚子不行,没给老子生个儿子。我这一身手艺总要传下去,想从你们中相个徒弟。只有一个要求,吃水不忘挖井人。
那几个年轻人满眼带光,马上给爸爸敬酒。
陈爷,我胆大心细。
叔,我给你养老送终。
我走出屋,站在院子里透口气。
小院里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种诡异的宁静弥漫在四周。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黑暗中仿佛有双眼睛在窥视。
唉!呜!
突然,一声动物叹息声打破了宁静。
是马虎精!我曾听小狼崽发出过。
我飞快地跑进屋,对着饭桌上几人大喊:快,马虎精来了。
男人们瞬间怔住了,面露惧色。爸爸却精神一振,红着眼睛大声说。
娘老子的,终于来了,今天老子活捉了它,教你们扒皮碎骨的本事。
几个男人瞬间抖擞起来。
13
大家手持镰刀和镢头,分散四周,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马虎精立在墙头,猩红的眼睛穿透黑暗。我感到一丝寒意,知道它已经来了。
畜牲下来,老子最会扒皮削骨了!爸爸气得上蹿下跳。
下来呀,我们还等着学手艺呢。那几个男人,也跟着起哄。
我望向马虎精,它也回望了我一眼,那表情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愤怒。
爸爸捕捉到马虎精和我的互动,嘿嘿一笑,瞬间有了主意。
他一把把我推进院中,我打了个趔趄,才停住脚。
接着,爸爸发出一阵狂笑,指着我对马虎精说:,你不是喜欢吃小孩吗这个赔钱货送你了,过来吃呀。
阿…呜……
马虎精开始焦躁不安起来,露出血盆大口。
爸,不要!妈,妈……
我看向爸爸,他却连眼神都没给我一个。
妈妈躲在门后面,不住的给我挥手:你就听你爸的话,当一次铒吧。
话音未落,爸爸就冲过去甩了她一记耳光,恶狠狠地骂道:傻×玩意,啥屁也往外放。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好冷。我抱紧双肩蹲在地上,泪水打湿了衣襟。
我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比不上一张动物皮。
我是所谓的赔钱货,像极了当初被锁在笼子里的小狼崽。无处可去,无枝可依。
14
一切都安静了起来,大家都等着马虎精来吃我。
阿呜……阿……呜
马虎精的长啸响起,眼露凶光。
我本能地站起身,冲着它大喊:有陷阱,快走。
马虎精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跳进了院子。
它落在角落里,几个男人拿着工具,却不敢向前。
马虎精抓起一个男人,对着脖子咔嚓一下,脖子已断,断口的血喷了出来。
男人手还在舞动,头却已滚落在地,眼睛还翻动着。死的是七爷的儿子。
其他几人哪见过这场面,平时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如今全怂了,一股脑拥向门口。
妈的,慌啥!用手里的家伙,招呼它,这一大张皮,我们半辈子不用忙了。
爸爸的话,又激起了大家的胆量。
大家挥动着镰刀镢头,又冲了上去,男人们红着眼好像票子就在眼前。
可在精怪面前,人类算个屁。
15
几个回合下来,院子里血肉横飞,陷阱早已被踩得稀烂。到处是断肢残骸,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我双腿发软,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爸爸的愿望落空了,他捧起枪瞄准了前方。
小心!我大喊,声音颤抖。
砰!砰!
枪声响起,子弹在院子里飞,马虎精敏捷地躲避,眼神凶狠。
卡!枪声停止,子弹已打光。爸爸愣在原地,手上还攥着那把空枪,脸上满是惊愕与慌乱。
马虎精瞅准时机,飞跃而起,径直扑向爸爸,眼看着爸爸就要没命了。
危机时刻,瘦薄的妈妈冲出来,挡在爸爸身前。
扑的一声,妈妈被撞飞,砸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死娘们,你……你咋了
爸爸惊慌失措,捡起镰刀,疯狂地朝马虎精冲过去。可没几下,爸爸就被马虎精摁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16
我回过神,疯了似的冲向妈妈。她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嘴里流血。
我颤抖着双手,摇晃着她:妈,你醒醒……
妈妈嘴角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妮,你爸…钱藏在厕所里,快离开……
话还没说完,妈妈便没了气息。我趴在妈妈怀里痛哭,身后的马虎精逼近。
它身后,爸爸的尸体被撕开,内脏流出,惨不忍睹。
我举起镰刀,向马虎精砍去,可它毫不在意,轻易拍飞我的镰刀。捏住我的脖子,将我举过头顶。
我拼命挣扎,意识渐渐模糊。
终于轮到我了……
小狼崽……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
马虎精的动作停住了,它松开我,让我摔在地上。它俯下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然后,它把爪子搭上我肩,张开嘴在我脸上嗅嗅,转身离开了。
我躺在血泊中,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17
直到第二天,大伯找到我。我蜷缩在血水里,浑身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大伯的脸色凝重,眼神里满是心疼。他轻轻把我抱起来。
穿过一片狼藉的院子,我看到爸爸躺在门口的尸块,那圆睁的眼睛里满是不甘。
妈妈躺在一边,脖子上有个大口子,不过尸体还算完整。
大伯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奈与悲伤。
回到家,我从厕所里翻出爸爸的钱匣子,交给大伯。
大伯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带着我去了城里。
堂姐在城里的学校当老师,她看到我时,眼眶红了。她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我。
她把我安排在一年级,同学们很友好,没有嘲笑。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在这里,男孩女孩都可以上学,大家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只是在寂静的夜里,耳边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似风声,又似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