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厂二代当牛做马被出轨。
五一节还不放假,厂长公公说自家人谈加班费伤感情,
我挺着五个月孕肚,被锁在流水线上夜班。
断水电、见红流血,厕所反锁,
丈夫却陪小三庆祝升职,还戴走我那颗鸽子蛋钻戒。
回宿舍,公婆塞来瘫痪爷爷让我尽孝。
我险些流产后开直播,只说了一句话：
我怀着孕,他们要我过劳、擦祖宗下身、还得闭嘴。
1
樱花诺言
我本来是厂里一条流水线的主管。
我嫁给程宇那年,厂区的樱花正好开。
他搂着我允诺：以后你就是厂里的女主人,工人听你,账目归你。
我信了。
我们结婚那天,声势浩大,全城抖音都在刷我们这对富贵眷侣。
评论区满是祝福,唯有一条格外刺眼——
【别傻了,嫁给厂二代,就是从脱离劳动法保护,变成血汗劳工的第一步。】
我当场拉黑了它,
只当那是在酸我嫁得好。
可三年后,五一劳动节,我挺着五个月的孕肚,照样被逼上生产线干活。
全员值夜,算是给公司省一笔临时工的钱。
中午厂部广播里,公公程世刚宣布：节日嘛,本就是劳动者展现价值的舞台。
他一边笑,一边露出那口金牙：自家人,别谈加班费这些伤感情的事。
我站在人堆中,手扶着越来越沉的肚子,不敢反驳出声。
进了程家门,就是自己人。
工资少一半,出力要加倍。
三年后,我的劳动合同都成了象征性协议。
在厂区从不打卡、不计工时、不走流程,谁让我是家属。
我拖着肿胀的脚,在操作台和维修车之间来回转。
汽焊枪的味道混着金属屑,在我口罩里回荡。
脚肿得太厉害,安全鞋都脱不下来,整只脚像是在烧。
凌晨两点,我终于喘口气,想去上个厕所。
可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闩被从外面插死了。
我捶门,喊人,没人理。上面的监控灯闪着红光。
顾姐,你脚是不是流血了
我一回头,是最小的实习工妞妞,拿着手机悄悄朝我鞋尖照着。
鞋边鼓鼓的,隐隐有血迹晕出。
我想躲,可她已经拍完了,说：我发工友群了。不能让你这样干下去。
别！我下意识拦她。
她眼神亮晶晶：放心啦,只发匿名群,不带人名。
十分钟后,工友群里那张厂长孕妇儿媳深夜血脚的图片刷屏了。群里吵成一团,有人真心心疼,也有人阴阳怪气：
【就知道哭委屈,没本事别进厂二代家门。】
【她丈夫不也副总嘛捞够了装苦工,给谁看】
一个叫厂务内线的人语气最重：【她不愿干,让她滚,她那职位我姐早盯着呢。】
我忽然有点冷,不是天气的冷,是那种被团团围住却无人为你说话的心寒。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强忍着去洗手间,用手指勾掉袜子,一道道压出的水泡红肿发亮,像被捅破的鱼肚皮。
我一直以为,哪怕是这个厂让我白干,也轮不到人群去踩我。
凌晨四点,我强撑着扫完最后一台设备,肚子隐隐抽疼。
我靠着墙,悄悄蹲下去。
从厂区窗外投进来的路灯光斜打在地面,拢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也在颤抖。
就在这时,妞妞轻轻蹲下来,塞给我一瓶水和两块压缩饼干。
顾姐,你以前帮我改考勤、还借我卫生巾,她低声说,今晚我守你一夜。
我喉咙发紧,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她不是在守我,是在救我。
从明天开始,我必须想办法……
为我自己,也为我的孩子,杀出这家吃人不吐骨头的厂。
2
血汗之锁
五一节后第二天,我脚肿得连拖鞋都套不进去。
刚一坐下,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厂里HR赵妍发来的微信。
【顾主管,麻烦你来办公室一趟,顺便带上身份证和原劳动合同。】
我没多想,瘸着脚走过去,推门时她正整理一摞打印好的文件,笑容甜得像涂满了防腐剂。
顾姐,辛苦啦。她递来一份文件：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继续执行正式合同了。
我低头一看……《家属职能岗位管理协定书》
上面第一条：签署即默认放弃一切原始劳动合同权益,由家属岗执行生活补贴,每月上限人民币
500
元。
这是程厂长和宇哥特批的,写的虽然不够全面,但意思你懂。她一边说,一边拿出钢笔,你签了,我们就可以把你调去楼上人事内勤,好歹凉快点。
我拿着笔没动。
你不是说过你脚肿吗去人事凉快。她笑着按住我手背,别误会,我们都为你好。
她的手修了新美甲,亮晶晶的玫红色指甲盖轻轻敲着桌面,我突然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鸽子蛋戒指。
我认得……那是我和程宇订婚前,他买来送我,后来他说：太俗,你别戴了,我给你收着。
结果现在戴在了别的女人手上
我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来。
赵姐,这合同有问题。我尽量平稳,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不适合临时更换合同,我想再和程宇商量一下。
她笑得花枝乱颤：叫我姐做什么,我比你小了快十岁呢,程太太。
我听出她话里有话的嘲讽,嘲讽我年老色衰。
我回宿舍时,妞妞偷偷递给我一个U盘：顾姐,刚才赵妍在厂门口亲程副厂长的时候,我录了一段。
我怔住：你疯了
不是偷拍,是正好值夜看监控,发现他们在车里……你懂的。
她不敢多说,只把东西塞我手里,低声道：这种女人,坏事做得比咱们跑得还快。
我打开笔记本,把U盘插进去,画面跳出来的一瞬间,我胃里翻腾。
昏黄的灯光下,程宇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搂着赵妍的脖子,两人贴得极近。他低头吻她,动作流畅得像是偷情过千万次。
我往后仰了一点,把屏幕合上,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忍不住低头按住肚子,孩子踢了我一下,轻轻的。
我突然明白了网上那句话为什么那么狠：
【嫁给厂二代,是做免费劳工的开始；孩子,是给他家继续压榨的下一代筹码。】
我不是不信,我是不愿信。
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不是不讲理,而是只讲自己的理。
我是自家人,所以工资、福利、合同、产假通通不配谈。
我是老婆,所以吃苦、流血、过劳,全是理所当然。
我是顾兰,所以永远站在他们的方便利用名单第一位。
我不想签这份家属协议,也不想把那段录像曝光给所有人看。
可我知道,我没得选。
不反击,就是等死。
哪怕我现在还不知该怎么动手。
3
家规如山
我宿舍门被踹响的那一刻,是早上八点半。
我正抱着肚子窝在床上歇脚,没睡着,门口传来婆婆那带着喜气的嗓门：
兰兰,快开门！我们把爸接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忍着头晕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程宇的妈妈魏丽梅拎着一大袋成人尿不湿站在门口,满面春风。
程宇站在她身后,一句话不说。
最让我僵住的是,他们身后……一张推着轮椅的工人小车上,坐着程鸿泰,程宇的爷爷,88
岁,瘫痪
9
年,说话不利索,吃饭靠喂,大小便靠换。
我脚下一软。
妈……你们怎么把爷爷带来了
你不是放产假吗婆婆一脸理直气壮,趁你有空带带爷爷,省得我一个人操心。
你和爸不是说我在厂里还得顶班产假批不下来
你这不是还住厂里嘛。她轻描淡写,在宿舍也方便照顾人,你们年轻人耐性好,抱得动。
我怀着孩子。
你爷爷多疼你！前几天听说你怀孕了,非要来看你。她一边说一边推着轮椅往我屋里挤,我站在门口,一时间动不了。
程宇把一个皮箱往我屋角一扔,不耐烦地道：行了,妈,人放下我还得去开早会。
哎哟,去吧去吧！魏丽梅挥手打发他,又回头笑眯眯看我：兰兰,伺候伺候爸,不丢人。你是我们家长孙媳妇,别人想孝都没机会。
程鸿泰瘫在轮椅上,眼神浑浊。
他嘴角流着口水,喉咙里呜呜哼哼,头忽然往旁边一歪,差点摔下来。
我赶紧伸手扶住他,他一身尿骚味扑面而来。
妈,爷爷尿了。
那就赶紧换。婆婆一边放下纸尿裤,哎哟,你这孩子反应怎么这么慢。
我不会换。我头皮发麻,而且……我真的不适合照顾他。
你咋就不适合你又不是残废。她脸色沉下来,拿出她惯用的笑面虎语气,兰兰,你要记住,咱程家是讲孝道的。
我正想开口拒绝,宿舍门再次被敲响,是值班小工送来了一份内部宣传任务。
我接过来一看,差点笑出声……
厂区公众号定了选题：《致敬新时代孝道榜样：厂长儿媳顾兰女士全力配合家风建设》
文案已经写好了：顾兰同志在家属岗位期间,不计个人身体情况,主动承担长辈照护任务,彰显新时代厂区媳妇的良好风范。
点赞破五千,评论区却是一面倒：
【果然是程家媳妇,没丢人。】
【这才是嫁入咱们厂该做的事】
【网上那些说她加班喊苦的,现在脸疼不疼】
我刷着评论,脑子像被针扎。呼吸一下子没跟上,肚子突然抽痛,像被人用线缝起来一样。
我靠在门边,强迫自己平稳呼吸。
魏丽梅转头看我：咋了,不就是换个尿片喂个饭,你都要哭
你要觉得不合适,她笑容更深,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爸妈当初说结婚不要彩礼,还送了装修款,现在你就这态度
我猛地抬头。
她看我发愣,又补一刀：顾家陪嫁我们没嫌少,咱们可是讲感情的。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她说这句话的用意……
在她眼里,我陪嫁送房是应该的,照顾瘫痪老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是他们家的人。
我不是顾兰,是程家的一部分资产。房子、工资、孩子、身体,全都得被调配。
4
契约陷阱
第六次擦干爷爷的下身之后,我终于在厕所呕吐了出来。
不是孕反,是恶心。
他是老人,瘫了九年,嘴歪眼斜,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但还是拼命想表示感谢。只是说不出来,全都变成呜咽。
我低着头,一边干呕一边想,我到底在做什么。
那天傍晚我请了半天假,偷偷跑去市立医院复查。
B超报告上印着红色大字：胎盘前置伴轻微下移,建议卧床静养,避免任何劳动性动作。
医生看我一眼,表情凝重：你这是先兆性胎盘前置。如果再受一点外力,就不仅是出血了,连保胎都难保。
我点点头,把报告小心装进袋子里。
走出诊室时,我看见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孕检报告手舞足蹈,男的笑着说：乖,一会我背你走。女的哭笑不得：我能走。
我扭头快步走掉,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回厂那晚,我刚躺下不久,电话响了。
是公公程世刚,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明天你不用顶班了,产妇不顶班,我们程家也讲道理。
我心头一松：谢谢爸。
安排你去新开的清洁调剂岗,专扫配料楼和废料棚,人事会告诉你细节。
我嘴角一抖：爸,那是重工岗位,我一个孕妇不合适……
你不是说你年轻能吃苦么吃不了,怎么配当厂长儿媳
我有产检报告,医生让我绝对卧床。
哦,那就你自己做决定。别怪我不近人情。电话被挂断。
我盯着黑屏良久,胃部抽痛感再次翻上来。
我缩在床角,一边给肚子涂润肤油,一边盯着天花板出神。
手机突然亮了,是我爸的微信视频请求。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画面那头是他坐在阳台上抽烟,烟雾糊了镜头。
兰兰,今天复查怎么样
我怔了下,轻声说：胎盘有点问题,要卧床。
你别太压着自己啊……他声音哑哑的,你小时候生病,我和你妈轮着抱你三天三夜没睡觉。现在你有了自己的娃,咱们当然更得护着。
我鼻子一下酸了：爸,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能忍到今天,已经是这世上最能的人。他叹气,语气重了些,你别管那什么厂不厂,真要伤着自己,你妈能砸了他们厂门。
我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我爸在那头安静地等我哭完,只说了一句：
闺女,你往后转身,爸妈给你兜底。
第二天一早,我拒绝前往所谓的调剂岗位,把产检报告拍照上传给人事,同时发了一条内部群：
【怀孕
21
周,胎盘下移,不适合夜班与重工。若公司不批产假,我将向市劳动仲裁申请仲裁。】
不到五分钟,我收到一条消息：
【顾兰,你太让人失望了。】
发件人是我丈夫……程宇。
我一字未回,把手机丢进床头柜。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个家,早已经不是家。
是牢笼,是苦役营,是他们几个人一起编织起来的枷锁。
我必须反击。
从现在开始。
5
夜班惊魂
事发那天晚上,我原本不该在那。
我已经递交了三份申请,附带产检报告和医生建议,但人事科压根没理,只口头通知我：
不去扫地,那就调你去仓储调剂岗。
调剂岗只是个好听的词,其实就是夜班配料车间：一人看四台老机,每小时巡查蒸汽水位,稍微出错就可能爆裂。
没人愿去。哪怕是男工,也最多顶一天换岗。
我一开始拒绝。赵妍娇笑着问我：你以为你还有得选
我站在清晨五点的仓库走廊里,怀里抱着刚从宿舍取来的饭盒,硬生生站了一夜。
他们不让我请假,就等我撑不住。
凌晨三点四十分。
我最后一次巡查,蒸汽管开始咔咔作响,一种不对劲的压力音在狭长空间中回荡。
蒸汽快超压了！我一边喊,一边按下急停按钮。
但主阀门并不在我这,早在两个月前就申请检修没批。
下一秒,随着一声嘭的巨响,三号管口炸裂,滚烫的白雾猛地扑出,连带着碎裂的金属外壳飞了起来。
我本能地转身护着肚子,一块破片从我肩头擦过去,火辣辣一痛,连带着腹部也传来一阵抽搐。
我摔倒在地,耳鸣伴着腹部灼烧感一同袭来,世界瞬间模糊。
有人冲过来,把我从烟雾里抱起,我迷迷糊糊听见工友喊：顾姐肚子见红了！快叫救护车！
再次睁眼,我已经在厂区医务室的急救床上,腹部被缠上纱布,医生面色凝重。
你还要继续硬撑吗再来一次就不是红,是胎盘剥离。
我没说话,头靠在冰冷的床板上,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程宇来得很快,一进门没问我情况,第一句话就是：
你怎么回事怎么好好一个管子炸了
我看着他那张陌生的脸,有点恍惚。
你不问我人怎么样
我在问呢！他提高声音,你是不是私自接了电炉烘脚配料室没通电你不知道
我冷笑：你们连热水都不给孕妇配,现在你倒说我私接电炉
公司开会就是这么定的。他板起脸,人事部说你违反规定,要记大过一次,赔维修费。
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突然像是听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公司的人,是我这副皮囊的使用者。
当天下午,工友群里突然匿名掉下一张图……
顾兰趴在水泥地上,护着肚子的画面。
照片模糊不清,像是从监控截图翻拍,但画面中的我一手撑地,一手护肚,背景里蒸汽翻滚,火花四溅。
底下评论一开始还克制：
【顾姐这也太惨了……】
【这管道不是一个月前就报修了吗】
很快开始转向：
【厂里居然让孕妇值配料岗】
【一天天喊孝道榜样,这叫榜样吗】
然后,有人开始@厂务管理官微：
【你们不是说顾兰愿为厂家付出现在她流产了你们赔吗】
舆论像点燃了汽油的火星。
我坐在病床边,刷着工友群,忽然有些想笑。
他们终于开始骂了,不是骂我工贼或攀高枝,而是……开始为我说话了。
我不是想做英雄,也不是想做牺牲品。
我只是,终于在这个全员装聋作哑的世界里,听见了人声。
下一步,我不会再等了。
第二天早上,妞妞递给我一个信封,压得很扁。
顾姐,这个给你。她压低声音,我爸在仓储那边当维修工,他说之前厂里财政账不对劲,收支表被老郑私存了一份。
我一怔：老郑……郑伯安
她点头：他说……等你撑到那天,他就给你证据。
我攥着信封,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有了翻盘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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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举报风波
我打完那个电话,手都在抖。
12333
的热线是忙音打断三次后才接通的,我拿着产检报告、事故记录和医嘱,一字一句地把事情讲完。
对面接线员问：单位是否安排高危岗位作业
我说：安排了。我现在怀孕二十一周,医院要求卧床,他们安排我值配料夜班。
那一刻,我嗓子哑得像火烧。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我们会做初步登记并转交辖区劳动监察小组,是否方便留下联系方式
我说可以。挂断电话的那一瞬,我心跳得像敲战鼓。
举报这一步,我走得太晚。但我还没输。
不到三个小时,厂区群就贴出了一份紧急公告。
标题：
【关于职工顾兰女士未经核实擅自传播不实事故消息的情况通报】
内容写得滴水不漏,说我未提交书面申请未取得工伤认定擅自离岗导致危险扩大,
最后还加一句：
因涉及厂务机密,本厂将依法追责其恶意中伤行为。鉴于其为厂长亲属,暂不追究刑事责任。
什么意思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她要不是程家的媳妇,早就卷铺盖滚蛋了。
工友群被封了,工位隔离,私下聊我的人都不敢开口了。
程宇走进我病房时,居高临下看我：你疯了你知道你举报的对象是谁吗
我抬头：我举报的是一场差点要了我孩子命的事故。
你举报的是你公公。他咬牙,你举报的是你自己家。
我笑了：原来这个家,要靠牺牲孩子来维持。
他拧眉：你说话越来越难听。
我躺着没动,只说了一句：你和赵妍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愣了两秒,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老婆流产住院,你未出生的孩子命悬一线,你和小三还在秀恩爱。真有程家男人的风范。
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回答。他走时摔门,我没回头。
当天傍晚,我刷朋友圈时,看见赵妍更新了一条限时动态。
背景是她刚做完美甲的双手,一只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露出左手无名指上的银白色戒指。
下面配文……
【努力终会被看见,有人守护的工作日,也很甜。】
我截图,转发给自己,留言是：真讽刺。
晚上十点,值班小工偷偷敲门,把一封快递信塞进我手里：顾姐,赵妍刚才让人打印了这个……她说要明早贴在办公楼外面。
我打开一看,是《人事通知：关于拟聘赵妍女士为行政主管的说明》。
理由写得天衣无缝：工作能力出众、年终绩效第一、在职满意度99%。
落款日期：五一节次日。
也就是说,我刚刚被锁夜班的时候,她已经递上晋升资料了。
我第一次觉得,赵妍不是小三。她是捕食者,打着人事制度的壳,光明正大地在我流血的时候捧花登台。
我靠着病床,腹部阵痛尚未完全消退,耳朵里轰鸣作响。
我点开通讯录,找到郑伯安三个字,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后,我听见他嘶哑的声音：
顾兰,你撑得住吗
我低声说：你说你有账本,我要它。
你现在还不能动。他语气低低的,你得再撑几天。
我怕我撑不过几天。
他沉默很久,才说：明天深夜,老配电仓后门,没人巡岗那一小时,我等你。
我关掉手机,躺回病床。
赵妍的朋友圈还在闪动,满是点赞。我点开她的资料,看着她最新改的简介：
【程太太/和谐厂区第一人事】
这一刻,我知道：我要不是疯,就只能被逼疯。
好,那我疯一回。
7
暗夜逃亡
凌晨两点,我站在厂区最西侧的废弃配电仓门口,呼出的气在冷风中化成白雾。
我戴着口罩、鸭舌帽,里面穿着工作服最旧的一套,一步步踩过斑驳地砖,鞋底发出吱嘎声,像踩进一场埋伏。
门是开着的。
郑伯安坐在一堆破旧保险柜后面,戴着老花镜,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袋,正抽着烟,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你来了。
账本带了吗我直切主题。
他把袋子递过来：不是全的。我只拷了两年的工资支出流水和加班明细,剩下那份在老厂档案室,得有人里应外合。
我打开一看,账面上赫然写着：2022.07—夜班补贴（删）……
这些够让厂塌一角。
只能让厂起火,还烧不死程世刚。他叹气,你要用,就得把火点起来。
我刚想收起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干什么的
我心一紧,立刻扑进货架后面。
保安！不止一个！
我听见对讲机吱啦一响,有人说：目标出现了,在西仓。
郑伯安小声骂了一句,猛地把另一堆空纸盒推倒,哐当一声,把对面保安吸引过去。
我趁乱拔腿冲向仓外,鞋底刚踩出门口,就听身后大喊：站住！
我咬牙冲了出去,纸袋塞进衣服里,耳边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厂区路灯一闪一闪,像为人撒下的哨兵视线。
我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滑动屏幕,点开抖音直播。
大家好,我是顾兰,我现在正在我们厂区被保安围堵……只因为我拿到了一份账本,一份厂里三年不发加班费的黑账。
我边跑边说,喘息越来越重。
我现在怀孕
21
周,孩子因为连续夜班已经出现早产迹象。但他们还要追我,封我,想让我闭嘴。
我穿过成品车间后门,一道强光迎面照来,是保安的手电。
别跑！把东西交出来！
我转身躲进车间夹道,耳边响起系统提示音：
【当前直播在线：27483】
我疯了。真的疯了。
就在我快被逼进死角时,一道啪的声响突然从头顶传来,整片车间灯灭……全黑。
电跳了！
备用电源怎么没启动！
保安乱作一团,有人骂骂咧咧,还有人摔了电筒。
我摸着黑一路狂奔,穿过侧门逃到停车棚边缘,猛然转弯,冲进保安没巡逻的仓储区,拐进一扇没关的门,栽进最角落的堆垛旁,抱着肚子坐下。
手机还在响。
弹幕疯狂刷屏：
【这哪家厂！】
【她是不是被家暴了】
【还有人压孕妇夜班报警啊！】
【厂名叫啥给地址我发帖！】
【评论顶起来！！！】
我忍着喘不上气的剧痛,把直播角度调向脸,口罩摘下来,露出血红的眼圈和额角的擦伤。
我叫顾兰,35
岁,这孩子是我和我丈夫程宇的。
他是副总经理,我,是厂长的儿媳妇。
我顿了顿,一字一顿：所以我才会被逼得连求一条活路都没办法。
系统再次弹出提示：
【直播在线：51293】
【内容涉及高危内容,请注意直播间规范】
我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失控。
高危我已经在高危里泡了三年。
另一边,厂区内控办公室急疯了。
保安队长站在监控前暴跳如雷：她开直播了！你们怎么断电的！值班电工人呢
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都不知道,值班电工是妞妞的父亲……那个每天晚上都在装傻、扫地时冲我点头的中年人。
他把配电锁提前拔掉,还断了备用供电。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的手,但我知道,他在救我。
我靠着墙,大口喘气,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从下往上飘,像一堆不再沉默的人群。
我第一次感觉,我不是一个人在喊。
我不是一个人在痛。
我不是一个人在等。
8
网络风暴
第二天一早,视频被剪成十几条爆款短视频,分别登上了小红书、抖音和微博的推荐页。
话题词条在我睡着的三个小时内冲上了榜五：
厂长儿媳被锁夜班
孕妇深夜求救全厂围堵
五一劳动节成剥削日
而那条程氏模具厂长儿媳顾兰实名爆料在各平台转发过十万,评论下留言堆得像墙。
【她不是厂妹,她是厂主家的人都能被逼成这样,普通人得被榨成什么样】
【建议公安介入,彻查这家公司所有夜班死亡记录！】
【程宇什么玩意老婆怀孕流产,他给小三戴戒指】
我看着那串串闪烁的评论,手都在抖。
上午十点,我接到妞妞的电话：顾姐,工友们在大门口集体请愿了。
他们挂了条幅,写着‘要工资！要命！还顾姐一个公道’。
我冲到窗边往下看……
厂区门外密密麻麻站着三四十人,有抱着孩子的,有拿着喇叭的。
最显眼的是挂在大门上的一条红底白字横幅：
【五一不是血汗节,孕妇不是任人欺】
我眼眶瞬间发热。
程宇显然没料到事态失控得这么快。
他让厂务部门紧急买了一波水军控评,短短两小时,顾兰造谣家务内斗公私不分开始被刷屏。
他甚至在我的评论区挂出一条声明：
【顾兰女士曾多次以私人理由扰乱厂务,近期身体原因与岗位安排无关,希望大家理性吃瓜。】
不过几分钟,评论区就翻车了。
【那就公开她的加班记录】
【就是你安排你怀孕五个月的老婆夜班,还安排她照顾瘫痪爷爷的吧】
【讲不出真话就别发声明,显得更恶心】
更狠的是,有人翻出赵妍朋友圈3月到5月的所有限时动态,整理出她和程宇同地打卡轨迹+酒店账单。
有人在微博上写道：
【程家副总从2月开始,每周五例会后固定在风华路华星酒店登记房间,一次不落。对照厂内行政系统安排,他老婆顾兰在此期间每晚都在车间顶岗。】
照片为证,连开发票抬头都拍清楚了……抬头是程氏模具有限公司。
厂务部门试图与微博私信平台方申诉,结果被平台封禁了官方号三天评论权限。
我没做什么,只是在医务室里坐着,捧着热水,反复看那个横幅：
【还顾姐一个公道】
我不是姐,也不是什么榜样。
我就是个想活下去、想把孩子平安生下来的女人。
可是我知道,眼下这个架势,终于不是我一个人喊了。
我拿出那份还未完全公开的账本扫描件,把第一页拍照,发给了一家本地公众号编辑朋友。
他回复我三个字：
【你火了。】
傍晚,公安第一批电话到了厂区,问询事故情况和工伤报备流程。市总工会发声明称已介入厂区劳动结构审核。
官方微博账号职场观察君转发了我的直播节选,并配文：
【五一是劳动者的节日,不是血汗的遮羞布。】
【厂长、丈夫、老板三重身份,终究不是遮盖人命的盾牌。】
下面评论破万。
最高赞的是一句话：
【如果她今天不喊,我们明天都会变成她。】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晚上十点,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想曝光宇哥,就别忘了,他也是你孩子的父亲。】
我没回复。只是看着天花板冷笑。
你错了。
程宇不是我孩子的父亲。
他是我孩子此生的最大不幸。
9
法律制裁
5月3日,上午九点零五分,警车和市劳动监察两辆公务车,准时停在程氏模具厂大门口。
没打招呼,也没提前备案。
保安想拦,被监察人员一抬证件：现场举报事故,依法进厂。
门口横幅还没拆,十几个工人正准备撤退,看到阵仗,全停下了脚步。
真、真来了
顾姐那边……是不是赢了
没人回答,但大家都知道,这一次,是上头直接进场,不再是踢皮球的电话录音,也不是删帖封号的公关公函。
我正靠在医务室的躺椅上打点滴,妞妞冲进来,一口气说不清楚：顾姐,警察……警察进厂了！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
她手里攥着一个红色文件袋：郑伯安让我交给你,他说这是剩下那一部分。
我一把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历年加班费流水+内部工资对比表+人事部门未报销名单的复印件,还有最关键的一页：2023年春节期间职工工伤隐瞒名单,共计6例。
那一页,红笔框出一行备注：
顾兰：不计薪不补假,按家属内控处理。事故记录未留档。
我拍照发出去,附文：
【别说我造谣,这是我自己的记录。】
【顺便提醒一下,隐瞒6例工伤,就为了不走赔偿流程,合法】
评论瞬间爆炸,厂长家族私吞工伤赔偿
成新一轮话题。
上午十点半,我手机响了,是公安通知我配合取证。
目前程世刚、程宇已由执法人员带走调查。请准备相关记录,包括医疗证明、通话截图、厂内公告复印件。
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抬头望向窗外。
厂区里乱成一锅粥。人事科关了门,办公室大门被工人用扫把堵住；有人举着喇叭喊：顾姐撑住！有人拍视频、做采访、给热搜添柴加火。
程世刚被铐走时,还戴着那副镀金眼镜,他对着镜头摆摆手,嘴里念着：
误会误会,一切依法办事。
程宇脸色铁青,被推进警车时甩下狠话：别以为你能全身而退！顾兰,你最好祈祷你不生出个畸形！
那一瞬间,现场寂静两秒,接着一声操你龟儿子的怒吼从工人堆里炸开：
怀着你的种孕妇都敢骂！你还是人吗
保安拉不开,厂医挡不住。
程宇被一巴掌扇掉口罩,脸上立刻起红。
弹幕实时翻译成短视频,三十分钟后,厂二代骂孕妇遭全员暴打冲上微博热榜。
就在所有人以为戏落幕时,魏丽梅……我那位笑面虎婆婆……出场了。
她带着瘫痪的爷爷程鸿泰,推着轮椅想从侧门离厂,说是回乡养老。
结果被巡警拦下,让她等候进一步配合。
她一边嚷嚷这是私人家庭事务,一边偷偷绕道厂区后门。
但地面是倾斜的,后门出口是个坡,她急着逃,手滑推车一偏,程鸿泰连人带轮椅滑下去,砰地撞在集装箱侧角,头磕地,鲜血瞬间染红地面。
人群哗然。
救护车赶来时,他已经昏迷,肋骨多处骨折,送入ICU。
魏丽梅吓得腿软瘫地,嘴里喃喃：不是我、不是我、他非要回老家……
媒体赶来时,摄影师将这一幕实打实拍下,上传时配文：
【家族企业的尽头,是全家一起塌陷。】
弹幕像火山爆发：
【全员反噬,真有恶报】
【顾兰不是儿媳,是你们免费的保姆+工具人】
【顾兰,你不是孤军,你是先行者】
我看着屏幕,眼眶发热。
这一刻,我知道,这场厂的崩塌,不是我一人掀起的。
是所有人,一起,不愿再忍下去。
10
新生之路
5月12日,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程氏模具职工侵权与劳务欺诈案。
我坐在原告席上,挺着沉重的肚子,听着法官一条条宣读：
被告程世刚,因非法侵吞职工工资、隐瞒工伤记录、伪造人事合同,构成经济犯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责令追缴赃款。
被告程宇,因参与虚构岗位、操纵家属岗制度、纵容强迫劳动,判定构成共同侵权,判赔经济损失合计3840万元,并纳入企业高管失信名单,五年内不得任职。
第三被告魏丽梅,因故意规避执法,擅自移动瘫痪老人致重伤,构成过失伤害,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我低头看了眼医嘱单,医生写着建议28周后完全静养,不再承受高压环境。
我抬头,笑了笑。
从今天起,我不用再高压了。
法院当庭冻结了程家厂房及其账户,强制拆分资产变现支付赔偿。
三天后,我收到了打进账户的第一笔转款：3000万元。
不是巨款,但对我来说,够了。
足够我重新开始,足够我为自己和孩子买一张离开的船票。
八月底,我拿到了离婚判决书。
程宇没出庭,只签了一行潦草的字。
传言说他现在靠送外卖为生,脸上还有程家工厂那次事故时的旧伤,手背疤痕没法恢复,找不到体面工作。
再也没有人喊他程副总,只有外卖平台上一个小号昵称……打工旭哥。
我没回头,也没同情。
那不是我的事了。
十月初,我在海边老家租了一间房,楼下是个小咖啡馆,每天五点钟有老奶奶放着评弹在晒被子。
我爸妈搬来一起住,说要在我坐月子期间照顾我,顺便帮我看娃。
我妈一边给我炖汤,一边碎碎念：当初你说嫁进豪门,我们真怕你飞得远,现在知道了吧,天高也有风,我们永远是你伞。
我低头看着女儿安稳地睡在小摇篮里,心头像被什么温热的水包围。
我爸晚上会抱着她哼摇篮曲,那个男人粗糙的指节轻轻拍着她背,一边哼一边掉眼泪。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儿不是责任,是重新过日子的起点。
我妈说这孩子命好,来得准,也来得干净。
我取名叫顾安。
安安静静,平平安安,不再是别人的谁,只是我一个人的光。
我最后一次出现在网上,是那条抖音：
镜头里我穿着宽松月子服,推着婴儿车走在海边。
我回头看了一眼镜头,轻轻笑着说：
大家好,我是顾兰。
曾经是某家厂的儿媳妇,是无休无假无薪的‘家属岗；
后来是‘捏造事故的孕妇’,是‘不懂孝道的女人’；
现在嘛,我就是一个正常人,是顾安的妈妈。
五一那天,我被困在车间,16小时滴水未进,
如今的五一,我真正开始休假。
画面最后停在海平线上,金色的日光斜洒下来,弹幕静默一秒后疯狂刷屏：
【她真的活下来了】
【没有男的也能过得很好】
【顾姐,你比你想的强一百倍】
【五一快乐,顾兰】
有时候我会梦见那家厂,梦见那条铁门被封上的声音。
也会梦见那晚我满身是汗,被追进仓库的夜晚,手机直播的光亮照着我的脸。
梦里的我在喊：我不是造谣,我只是想活下来。
可醒来之后,我不用喊了。
我已经活下来了。
而且,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