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灿泥里的光 > 第一章

我是个小偷,她是夜场女
两个烂人,却总想着让身上发光.....
01
我盯上她,是因为她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银链子。
地铁车厢晃荡,她靠在门边,手指勾着扶手,腕间的链子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我站在两米外,目光黏在上面——那玩意儿不值钱,顶多两百块,但胜在轻巧,顺手一拽就能扯下来。
干我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快、准、怂。
快,是下手要快;准,是盯准那些看着体面但没防备的;怂,是得手后立刻怂成路人,绝不回头多看一眼。
可这次,我失手了。
就在我假装踉跄往她身上靠的瞬间,她突然抬眼。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黑,冷,像结了冰的深井,井底还沉着碎玻璃。
我僵住了,伸到一半的手硬生生拐了个弯,假装去扶旁边的栏杆。她嘴角扯了扯,像是看穿了我的把戏,但懒得拆穿。到站后,她踩着高跟鞋走出去,链子一晃一晃,像在嘲笑我。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陈冰知道有人跟着自己。
从地铁站到出租屋的十五分钟路程,身后那个瘦高的影子一直保持着五米的距离。她故意放慢脚步,那人也慢下来;她突然停住,身后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蠢贼。
她嗤笑一声,摸出钥匙开门时,余光瞥见那人躲在电线杆后,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二十出头,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黑卫衣,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再看挖了你的眼。她冲黑暗里甩了一句。
黑影一颤,缩了回去。
我蹲在巷子口的垃圾桶旁,啃着早上从便利店顺来的饭团。
这女人叫陈冰,25岁,夜场公主,住在老城区最破的出租楼。我跟踪她半个月,摸清了她的作息——下午三点起床,五点化妆,七点踩着高跟鞋去金瑟夜总会上班,凌晨回来时,身上总是沾着烟酒和男人的香水味。
她是个烂人。
可烂得明明白白。
有一次,我看见她把客人塞的小费全砸对方脸上:摸一下加五百,你当老娘是乞丐还
有一次,她扶着电线杆吐得昏天黑地,吐完掏出粉饼补妆,口红涂得鲜血淋漓。
我躲在阴影里,心脏跳得发疼。
那天凌晨两点,暴雨。
陈冰踉跄着从夜总会后门出来,身后跟着个穿纪梵希衬衫的男人。那人搂着她的腰往车上带,手已经滑进她裙摆。她挣扎了一下,被男人掐着脖子塞进后座。
我的拳头比脑子快。
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抡起路边的消防栓砸碎了车窗。男人嚎叫着捂头,我拽出陈冰就跑。雨水糊在脸上,她高跟鞋掉了,光脚踩在碎玻璃上,血混着雨水淌了一路。
跑到巷子深处,她突然甩开我的手。
你他妈有病啊她喘着气,睫毛膏晕成黑雾,那是我钓了三个月的客户!
我呆住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笑了:怎么,以为自己在英雄救美
我低头看自己发抖的手——那里还沾着车窗碎渣,扎进皮肉里,细密的疼。
滚吧。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瞥了眼我流血的手,烂好人活不长的。
我蹲在雨里,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右手还在流血,但比不上心里那个窟窿疼。
真可笑啊。
一个偷鸡摸狗的下三滥,居然妄想当别人的光。
02
我没想到会再见到她。
距离那场雨夜已经过去三天,我手上的伤口结了痂,痒得厉害。我蹲在地铁站的老位置,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盘算着今天该对哪个倒霉蛋下手。
然后她就出现了。
陈冰今天没化妆,素着一张脸,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穿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如果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我几乎认不出她。
她径直朝我走过来。
我下意识想跑,但腿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手。她站在我面前,声音冷得像冰。
我愣了下,下意识伸出右手。她皱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我差点叫出声。
不是这只,蠢货。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另一只。
我这才反应过来,慢慢伸出左手——那是被车窗玻璃划破的地方,伤口边缘已经发红,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她盯着看了两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拧开盖子,粗暴地挤出一大坨,直接糊在我伤口上。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疼得眼前发黑。
忍着。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沾着药膏,用力按进伤口里,感染了就得截肢,到时候你偷东西只能用嘴了。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指尖很凉,像是常年泡在冰水里,可触碰到的皮肤却莫名发烫。
为什么我终于憋出一句。
她抬眼看我,黑漆漆的眸子里映出我狼狈的影子: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
她收回手,把药膏丢进我怀里,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谁帮你了这玩意儿快过期了,扔了浪费。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瘦削得像一把刀。
我低头看着手上那管药膏——生产日期是上周。
陈冰走进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收银台前,她盯着玻璃反光里的自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像株枯萎的植物。
她想起刚才那个小偷的眼神。
困惑的,警惕的,却又带着一丝可笑的期待。
和她第一次在夜场见到的那条流浪狗一模一样——明明被踢得遍体鳞伤,却还是摇着尾巴凑上来,以为能讨到一口吃的。
愚蠢。
她拧开瓶盖,冷水灌进喉咙,却浇不灭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她会出现的地方。
地铁站,便利店,甚至是她家楼下那条阴暗的巷子。
她从不赶我走,但也从不等我。有时候她会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丢过来一句:再跟着我就报警。
可第二天,她又会在我蹲点的位置多停留几秒,像是确认我还在。
这种古怪的默契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某个凌晨,我的手机突然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金瑟后门,十分钟。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是谁。
等我气喘吁吁跑到夜总会后巷时,陈冰正靠在墙边抽烟,指尖一点猩红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太慢了。她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看我,过来扶我。
我这才注意到她脸色惨白,高跟鞋拎在手里,左脚踝肿得老高。
怎么弄的我蹲下身,想检查她的脚。
客人喝多了,踩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把烟头摁灭在墙上,背我回去。
我僵住了:啊
啊什么啊她不耐烦地皱眉,难道要我跳回去
我咽了咽口水,转过身蹲好。她趴上来的瞬间,我闻到了浓烈的酒精味,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冲得我头晕目眩。
她比想象中轻得多,脊背的骨头硌着我的后背,像背着一把随时会散架的琴。
你住哪儿我小声问。
往前直走,第三个路口右转。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后,痒得我差点同手同脚。
夜风很凉,她的手臂环在我脖子上,脉搏贴着我的皮肤跳动。
我突然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到了她家门口,她从我背上跳下来,单脚站着掏钥匙。
药膏。她突然说。
什么
我给你的那管,用完了吗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还没……
明天带过来。她打断我,推开门,现在滚吧。
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震落一层薄灰。
我站在走廊里,突然笑了。
回家的路上,我拐进24小时药店,买了最贵的消炎药。
结账时,店员狐疑地打量我破烂的卫衣:现金还是扫码
我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那是我今天本来打算用来吃饭的。
看啊,连小偷都开始学人装好心了。
03
我站在陈冰家门口,手里攥着那管药膏,指节敲在铁门上的声音像在敲一口棺材。
第三次抬手时,门突然开了。
陈冰披着件松垮的睡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锁骨处还挂着水珠。她眯着眼看我,脸色比昨天更差:你他妈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我低头看表——凌晨4:17。
药膏。我把东西递过去,喉咙发紧,你说今天要。
她盯着我看了三秒,突然侧身:进来。
出租屋比我想象的干净。一张床,一个衣柜,折叠桌上堆满化妆品和空啤酒罐。墙角的老旧空调嗡嗡作响,吹出的风带着霉味。
坐。她指了指床沿,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向冰箱,拎出两罐啤酒。
易拉罐砸在我膝盖上,冰得我一哆嗦。
喝。她说,喝完滚。
我抠开拉环,泡沫溢出来沾了满手。陈冰就站在窗前喝酒,睡袍领口滑到肩头,露出大片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你的脚...我盯着她肿得像馒头的踝骨。
说了是客人踩的。
那肩膀呢
她突然转身,空易拉罐砸在我额头上:关你屁事
铝罐滚落在地,发出空洞的声响。我抹了把脸上的酒渍,突然站起来抓住她手腕。她皮肤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我说。
死不了。她想抽回手,却被我拽得更紧。
床头柜抽屉被我一脚踹开,里面乱七八糟堆着止痛片和退烧药。我抓起体温计塞进她嘴里,动作粗鲁得像在给牲口喂药。
她居然没反抗。
38.5℃。
去医院。我拽着她往外走。
不去。她咬字很重,没钱。
我翻遍所有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纸币拍在桌上:我有。
陈冰看着那堆零钱,突然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眼尾微微下垂,像只倦怠的猫:你知道挂个号要多少钱吗
我僵在原地。
躺下。我扯过被子裹住她,从厨房找来冰块包在毛巾里,敷着。
她任我摆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当我拧开退烧药瓶盖时,突然听见她说:我爸当年发烧,我妈也是这么照顾他的。
药片在她掌心转了个圈:后来他好了,把我妈输给了赌场。
空调滴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陈冰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
三十七条。和老家出租屋里的一模一样。
她记得那天父亲浑身滚烫地躺在床上,母亲跪着给债主磕头。穿皮衣的男人用鞋尖挑起母亲下巴:要么还钱,要么用人抵。
而此刻,这个傻逼小偷正手忙脚乱地给她换冰毛巾,卫衣领口都被汗浸透了。
真可笑。
她闭上眼,听见自己说:柜子底下有泡面。
深夜,陈冰的高烧转成低烧。
我蹲在厨房煮泡面,热气糊了满脸。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碰撞声——陈冰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酒柜前,正对着瓶口灌威士忌。
你他妈不要命了我冲过去抢酒瓶。
她灵活地转身,酒液洒在我衬衫上:滚开。
我们像两只争夺腐肉的野狗在狭小厨房里扭打,直到她突然脚下一软。我接住她时,威士忌瓶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陈冰在我怀里发抖。
不是那种轻微的颤抖,而是整个人像被通了高压电,牙齿磕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我下意识抱紧她,却摸到她后背全是冷汗。
冷...她把脸埋在我颈窝,呼吸灼热,好冷...
我把她抱回床上,用被子裹成茧。她突然抓住我衣领:你知道...他们怎么叫我吗
酒气混着发烧的热度扑面而来。
冰公主。她咯咯笑起来,因为给钱就能上,冷得像块冰...
我想捂住她的嘴,却被她咬住手指。疼痛中听见她含混地说:可我也会疼啊...
那一刻,我看到了陈冰眼睛里的裂缝。
像被摔过无数次的钢化玻璃,看似坚固,其实早已布满蛛网般的碎纹。
天快亮时,陈冰的烧退了。
我瘫在床边的椅子上,浑身酸疼。晨光透过脏兮兮的窗帘照进来,落在她熟睡的脸上——没有妆容,没有冷笑,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厨房里传来响动。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发现她在煮粥。
焦糊味弥漫整个房间,锅底粘着层黑乎乎的东西。陈冰握着锅铲,表情堪称视死如归。
我来吧。我接过铲子。
她没反对,靠在流理台边看我淘米。阳光照在她脚背上,映出淡青色的血管。
喂。她突然说,你叫什么
我愣了下:没问过
没记住。
周野。我在蒸气里回答,野狗的野。
她轻轻嗯了一声。当我们挤在折叠桌前喝粥时,她突然说:以后别偷东西了。
粥很咸,她放多了盐。
好。我说。
窗外传来早班地铁的轰鸣,两个烂人安静地喝完了一锅糊粥。
临走时,我看见门后贴着张便签:
【房租欠2个月】
下面画着个笑脸。
看,连穷鬼都懂得苦中作乐。
04
我站在工地门口,安全帽压得我头皮发痒。
工头叼着烟打量我:干过这活儿吗
没。我老实回答,但能学。
他嗤笑一声,把烟头弹到我脚边:一天一百五,爱干不干。
我接过那顶橘黄色的安全帽,突然想起陈冰昨天说的话——
你去搬砖
她当时正对着镜子涂口红,闻言转过头,眉毛挑得老高,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让砖头把你搬了。
可现在,她每天都会往我口袋里塞两个煮鸡蛋。
工地的太阳比想象中更毒。才半天,我后颈就晒脱了皮,手掌磨出四五个水泡。中午蹲在钢筋堆旁边吃饭时,手机震了一下。
陈冰发来一张照片——她穿着白衬衫,头发扎成马尾,背后是某家公司的logo。
面试。
消息简短,但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足足一分钟。
我龇牙咧嘴地打字:怎么样
让等通知。
肯定行。
她没回。但我知道她看见了,因为她更新了朋友圈——三年没发过动态的账号,突然多了一条:
试试看吧。
配图是窗台上的一小盆多肉,蔫头耷脑的,但还活着。
陈冰坐在便利店玻璃窗前,反复查看邮箱。
这是她这周第三次面试。前两次,对方看到简历上金瑟夜总会的工作经历后,眼神立刻变得微妙。
手机亮起,周野的消息跳出来:下班给你带冰棍。
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emoji,像是用沾满水泥的手指戳出来的。
她突然想起昨晚——
周野蹲在卫生间里,笨拙地给手上的水泡涂药。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突然走过去夺过棉签。
蠢死了。她骂骂咧咧,动作却轻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明天戴手套。
他傻笑着点头,晒伤的脸红得可笑。
玻璃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陈冰猛地收起手机,用力揉了揉脸。
我没想到陈冰会来工地找我。
傍晚收工时,她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外,白衬衫被夕阳染成橘红色。工友们的口哨声中,她面无表情地举起塑料袋:防晒霜。

你脖子。她指了指自己后颈,快熟了。
回去的地铁上,我疼得龇牙咧嘴。陈冰突然拽过我胳膊,把一管药膏挤在我晒伤的地方。
嘶——轻点!
活该。她冷笑,却放轻了力道,谁让你逞能。
药膏凉丝丝的,她指尖的温度却烫人。我低头看她发顶的发旋,鬼使神差地问:面试真的没问题
她动作顿了一下:嗯。
那...夜总会那边
辞了。
地铁驶入隧道,黑暗吞没她的表情。玻璃窗上,我们的倒影模糊成一片。
周末,我们去了趟批发市场。
陈冰蹲在货架前,认真比对两种洗衣粉的价格。我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车筐里堆满打折的泡面和日用品。
看这个。她突然举起一个塑料招牌——冰野超市,荧光粉的字亮得刺眼。
土死了。我撇嘴。
谁说是给你的她翻个白眼,我以后开店就用这个名。
凭什么你名字在前头
因为我会算账。她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计算器,你连三位数加减都算不明白。
我们站在廉价灯具区吵架,头顶的节能灯管滋滋作响。路过的大妈嫌弃地瞥我们一眼,我却突然笑出声。
陈冰也跟着笑了。
那一刻,我恍惚看见了另一种可能——
收银台,监控屏幕,冰柜的嗡嗡声。她坐在柜台后涂指甲油,我负责搬货。偶尔有小孩偷糖果,我们就假装没看见。
平凡得像个童话。
晚上回家路上,陈冰突然停下脚步。
巷子口停着辆黑色奔驰,车窗半降,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那人冲陈冰点头,像某种暗号。
你先回去。她声音突然变冷。
谁啊那是
以前的客人。她推了我一把,别多事。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奔驰车旁。车门关上前,我听见男人说了句:龙哥找你...
夜风吹得我浑身发冷。
那晚陈冰回来时,我已经煮好了醒酒汤。
她身上有陌生的烟味,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喝光了汤。我们像往常一样挤在沙发上看电视,谁都没提那辆车。
凌晨三点,我被噩梦惊醒,发现她正盯着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最后通牒,三天后。
我假装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看啊,连烂人都开始做美梦了。
05
陈冰连续三天没回家。
她只发过一条短信:别找我。
我坐在工地钢筋堆上,安全帽歪在一边,手机屏幕被我擦得发烫。工头踹了我一脚:要发呆滚回家发!
我拎着安全帽走出工地,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金瑟夜总会的霓虹灯在白天也亮着,像道溃烂的伤口。我蹲在对街便利店门口,数到第十七辆豪车驶入停车场时,终于看见了她。
陈冰穿着黑色亮片裙,高跟鞋踩在红毯上像踩在刀尖。她身边是个穿西装的男人——不是奔驰车里那个,这个更壮,脖子上有道疤,手搭在她腰上像把铁钳。
我冲过马路时差点被出租车撞飞。
陈冰!
她回头,妆容精致得像张面具。我们隔着三米远对视,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你谁疤脸男眯起眼。
送外卖的。陈冰抢在我前面开口,从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给我,辛苦了,不用找。
钞票擦过我指尖飘落在地。疤脸男哈哈大笑,搂着她往门里走。旋转门合上前,陈冰用口型对我说:走啊。
陈冰的指甲掐进掌心。
包厢里烟雾缭绕,龙哥正在倒酒。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让她想起周野笨手笨脚煮醒酒湯的样子。
听说你想上岸龙哥推过来一杯琥珀色的液体,还报警举报我场子
威士忌里沉着没融化的药丸。
误会。她听见自己说,是以前的同事——
龙哥突然掐住她后颈,把她的脸按进酒杯:喝干净,这事翻篇。
酒精混着苦味灌进鼻腔时,陈冰看见奔驰男在偷笑。
我蹲在夜总会后巷吐得昏天黑地。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照片——陈冰被按在茶几上,头发散乱,嘴角有血。
紧接着是条语音:小野狗,想要你马子活命,明晚带五万来码头7号仓库。
龙哥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或者…你也来给我干活运货很简单的。
我知道他说的货是什么。
头顶空调外机滴落的水砸在我肩上,像陈冰那天发梢落下的雨水。
陈冰在厕所隔间里吐得发抖。
镜子里的人眼圈发黑,口红糊到下巴。她掏出粉饼拼命补妆,手指碰到藏在内衣里的录音笔——这是她第三次尝试搜集证据。
玩够了吗
奔驰男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她的手机。屏幕上是我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我去弄钱。
蠢货…她喃喃道。
你俩真是绝配。奔驰男笑着点开转账记录,搬砖一天150,他要搬多久才能凑五万
他突然拽住陈冰头发:龙哥给你脸了是不是真以为能洗干净
我翻遍了所有能借的人。
孤儿院冯阿姨塞给我两千,是她三个月的药钱。常偷的便利店老板居然借了五千,条件是以后永远别出现。
黄昏时,我站在当铺柜台前,摘下陈冰送我的链子——那是她唯一给我的东西,地摊货,镀银层都磨掉了。
五十。柜台后的老头说。
这至少值——
八十,不能再多。
我攥着皱巴巴的八千三百块走在街上,路灯突然亮起来,像在嘲笑我的无能。
深夜,陈冰突然回来了。
她浑身酒气,妆花得像被雨淋过,但眼睛亮得吓人。
周野。她抓住我手腕,我们跑吧。
现在
现在。她拉开衣柜,掏出个旧背包,我有攒钱,够我们去南方。
我看着她倒出储蓄罐——全是十块二十的零钞,最底下压着张去广州的大巴票。
龙哥那边…
我搞到证据了。她拍了拍胸口,布料下露出录音笔轮廓,明天就去警局。
我们像两个亡命徒般收拾行李,她甚至带上了那盆半死的多肉。凌晨三点,陈冰突然说:其实我面试通过了。
什么
便利店收银员。她笑起来,店长说看我勤快。
我抱紧她,她在我怀里发抖。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天快亮时,我被敲门声惊醒。
陈冰不见了,桌上留着纸条:去买早餐,等我。
门外站着穿制服的警察:周野有人举报你盗窃。
他们给我看监控录像——画面里,我正撬开龙哥的奔驰车后备箱。
时间显示是两小时前。
可我整晚都抱着陈冰在睡觉。
06
审讯室的灯管嗡嗡作响,刺得我眼球发疼。
警察把监控录像又放了一遍——画面里确实是我的脸,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黑卫衣,动作熟练地撬开奔驰车后备箱。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因为那件卫衣昨天还挂在陈冰家的阳台上,被雨淋得湿透。
认识这个吗警察推过来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几包白色粉末。
我盯着袋子,喉咙发紧:你们翻我住处了
热心市民举报。警察敲了敲桌子,奔驰车里的货值二十万,够你蹲十年。
空调冷风灌进领口,我突然明白了龙哥的玩法。
他不是要钱。
他是要陈冰乖乖回去。
陈冰站在警局接待处,手指死死攥着录音笔。
她已经等了三个小时。每次询问,接待警员的表情都越来越微妙:女士,您说的举报需要具体证据...
这就是证据!她第无数次按下播放键,龙哥的声音从微型扬声器里传出:——这批货走海运...
声音模糊得像隔了层棉花。
我们会调查的。警员公式化地微笑,您先回去等消息。
走出警局时,天空飘起细雨。陈冰摸出手机,第38次拨打周野的号码——依然关机。
便利店橱窗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近日破获的贩毒案中,犯罪嫌疑人周某...
画面一闪而过的是周野的入案照,眼睛下方有淤青。
陈冰的指甲陷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纹蔓延。
拘留所的公用电话响起时,我正盯着墙上的霉斑发呆。
周野。陈冰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听着,我找到办法了。
背景音很吵,有汽车鸣笛和模糊的人声。我握紧话筒:你在哪别做傻事!
龙哥答应撤诉。她语速很快,只要我...帮他送最后一次货。
我猛地站起来,手铐撞在隔板上咣当作响:不行!那是毒品!他骗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轻松,周野,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雨夜,破碎的车窗,她骂我多管闲事。
这次换我救你。她说,等我回来。
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秒,我听见背景音里清晰的电梯叮声——
和金瑟夜总会顶楼VIP包厢的电梯提示音一模一样。
18:00
陈冰走进电梯,口红是新补的,包里装着龙哥给的样品。
18:15
我疯狂捶打拘留室铁门,狱警给我打了镇静剂。
18:30
奔驰男在监控室删除了一段视频。
18:45
龙哥接到电话,笑着对包厢里的人说:赌赌看,这次是跳楼还是意外坠落
我梦见陈冰在煮泡面。
锅里冒着热气,她嫌弃地挑出火腿肠扔进我碗里:难吃死了。
下一秒,刺耳的电话铃撕裂梦境。
冯阿姨的声音在发抖:小野...你快来医院...
担架床轮子碾过走廊的声音。白布下露出一截手腕——那里有条细细的银链子,和我当初在地铁上想偷的一模一样。
警察说,是自杀。
他们说,她留了遗书,承认所有毒品都是她藏的。
他们说,我可以走了。
我抱着那盆多肉站在太平间外,突然想起陈冰昨晚说的话:等我回来。
骗子。
回到出租屋时,我发现冰箱贴下压着张内存卡。
监控视频里,龙哥把昏迷的陈冰拖到天台边缘。她挣扎时,录音笔从胸口掉出来,被奔驰男一脚踩碎。
最后几秒,陈冰对着镜头说了句话。
没有声音。
但我知道她在说:跑。
我收拾行李时,从床底摸出个铁盒。
里面有一万八千三百块钱,一张去广州的大巴票,还有便利店的工作offer——上面写着陈冰的名字,入职日期是明天。
看啊,连烂人都配有计划。
07
太平间的冷气钻进骨头缝里。
我盯着白布下那截手腕看了很久,直到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咳嗽。那根银链子还挂在她腕骨上,沾着血,像条死去的蛇。
需要办理手续...
不用了。我把陈冰的工牌放在她胸口,她讨厌排队。
走出医院时,暴雨刚停。路边水洼里漂着张破碎的便利店传单——新店开业,全场八折。陈冰说过要去那家面试。
我蹲下来想捡,水里的倒影突然变成龙哥的笑脸。
一拳砸下去,血混着雨水散开。
出租屋还保持着陈冰离开那天的样子。
床头柜上半管口红
冰箱里腐烂的鸡蛋
叠好的便利店制服
写着冰野超市的草稿纸
我在枕头下摸到个硬物——她藏起来的录音笔,外壳有裂痕。
播放键按下去,先是一段杂音,然后是陈冰急促的呼吸:周野,要是你听到这个...我被龙哥的人堵在天台...
背景里有狞笑和脚步声。
记住,7号仓库东墙第三块砖...
录音戛然而止,最后是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年轻警察把档案袋推到桌子对面:结案了,自杀。
老刑警盯着监控视频不说话。画面里,陈冰坠楼前三十秒,龙哥的奔驰车驶离停车场。
监控有剪辑痕迹。
上面要求今天归档。年轻警察压低声音,她就是个夜场女,还吸毒...
老刑警突然把咖啡泼在档案上。
Day
1在7号仓库东墙挖出防水袋,里面是陈冰偷拍的账本照片
Day
3
化工市场买丙酮,老板问:除甲醛
我点头:对,清除点脏东西。
Day
5
蹲点时发现龙哥别墅每周三有毒品运输
Day
7
把陈冰的骨灰装进多肉陶罐,埋在老槐树下
记忆里陈冰总在笑。
嘲笑我搬砖晒脱皮
煮泡面时嫌弃我火腿肠切太厚
暴雨夜蜷在我怀里说别走
最清晰的是她最后一次出门前,站在玄关涂口红:这次成了,我们就...
就什么
她没说完。
背包里装着:
丙酮混合物(足够炸穿混凝土)
陈冰的工牌(照片那面朝里)
便利店老头给的中华烟(丫头最爱偷这个牌子)
那张永远用不上的大巴车票
龙哥别墅的监控图铺在床上,红圈标出三个爆破点。
我突然想起陈冰常说的话:烂泥就该有烂泥的活法。
她错了。
烂泥最好的归宿,是把高高在上的一切都拖进地狱。
临走前,我看了眼手机。
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晴天,适合搬家。
看啊,连天气都在嘲笑将死之人。
08
我把陈冰的骨灰装进那个装过多肉的陶罐里。
这很可笑,我知道。她活着的时候最讨厌那盆半死不活的植物,总说它像得了绝症的仙人掌。现在它们永远在一起了——一捧灰,和一把枯根。
出租屋的墙上有块霉斑,形状像只展翅的鸟。我盯着它看了三天,直到房东来换锁。
东西还要不要了他踢了踢角落的塑料袋。
里面是陈冰的旧衬衫,便利店工牌,还有那管没用完的药膏。我摇摇头,只拿走了冰箱上那张内存卡。
走出巷子时,阳光刺得我流泪。原来痛到极致的时候,连生理反应都会骗人。
龙哥的别墅在城北半山,白色外墙,黑色铁门,门口两个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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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对面的树林里,用陈冰留下的旧手机拍照。镜头拉近时,能看见二楼窗帘后的人影——龙哥正搂着个穿红裙的姑娘,手在她腰上摩挲。
和当初按在陈冰身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背包里有我从化工市场搞来的材料,冯阿姨给的铁盒,还有便利店老板偷偷塞给我的打火机。那个总被我偷火腿肠的老头,在听说陈冰死讯后,红着眼眶往我口袋里塞了包中华:丫头常来帮我理货...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像陈冰翻动价签时的声音。
龙哥推开红裙女孩,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奔驰男站在书房里,额头冒汗:警察那边打点好了,但那个小偷...
一条野狗而已。龙哥转动酒杯,冰块叮当作响,找人打断他两条腿,扔出城。
监控屏幕闪过一道黑影,他皱眉凑近——
只是只野猫。
孤儿院的后院有棵老槐树,我和陈冰曾在那下面躲过雨。
冯阿姨的皱纹比上次见时更深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给我盛了碗排骨汤,汤里浮着陈冰最爱吃的玉米。
小野...她突然按住我颤抖的手,那姑娘临走前,给我打过电话。
我抬头,喉咙像塞了碎玻璃。
她说要是出什么事,让我拦住你别犯傻。冯阿姨的眼泪滴在汤里,她说...你们约好了要去南方开小店...
我轻轻抽出手,把装钱的信封压在汤碗下。
信封背面写着冰野超市的草图,是陈冰画的,角落里还画了个歪歪扭狞的笑脸。
深夜,我反复观看那段无声视频。
直到第五遍,才发现陈冰坠落前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她把右手按在左胸,然后指向镜头。
我疯了一样翻找她的遗物,终于在工牌夹层里发现微型录音笔。
电流杂音中,陈冰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周野,要是你听到这个...我失败了。
背景里有龙哥的大笑和玻璃碎裂声。
但你要活着。她咳嗽着说,活到...能看着他们遭报应那天...
录音戛然而止,最后半秒是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06:00
我把陶罐埋在老槐树下
12:00
化工市场购买最后材料
18:30
便利店老头塞给我一袋馒头
23:00
龙哥别墅灯光熄灭
背包沉甸甸的,装着:
四瓶丙酮混合物
冯阿姨给的铁盒(装满钢珠)
陈冰的工牌
那张去广州的大巴票
山路上,有只野狗跟着我走了很久。
它瘸了条腿,皮毛溃烂,但眼睛亮得惊人。我掰了半个馒头扔给它,它却转身跑进黑暗里。
看啊,连狗都知道不该吃将死之人的东西。
09
山间的雾气像陈冰抽烟时吐出的烟圈,湿冷地缠在我脖子上。
凌晨三点十七分,别墅最后一个房间的灯灭了。我数着心跳等了一百八十秒,然后剪断了电网警报器。
陈冰的工牌挂在我胸前,照片里的她抿着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最后一次偷东西,居然是为了送命——她要是知道,肯定会骂我蠢。
背包里的丙酮混合物晃荡作响,像在催促。
后花园的监控有个死角——陈冰曾经提过,龙哥的情妇总在那里翻墙偷会情人。
我踩着排水管爬上二楼露台,玻璃门没锁。龙哥的卧室里弥漫着酒气和香水味,红裙女孩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床头柜上摆着把枪,旁边是陈冰的银链子。
我轻轻拿起链子,金属已经失去温度。
小玫梦见自己在夜场跳舞。
有双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她惊恐地睁眼,对上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
别出声。黑影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去厨房,打碎玻璃再跑。
她低头,是张皱巴巴的大巴车票。
地下室酒窖是最好的引爆点。
我把丙酮瓶塞进橡木桶间隙,钢珠撒在楼梯转角。冯阿姨的铁盒卡在承重墙裂缝里,定时器显示00:59:59...
楼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儿奔驰男的声音带着醉意。
我屏住呼吸,阴影里摸到半瓶龙舌兰——陈冰最讨厌的酒。
酒瓶砸在奔驰男头上时,我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是他那天在厕所拽着陈冰头发时用的古龙水。
是你!他满脸是血地狞笑,那小婊子临死前还——
第二下砸碎了他的牙。
第三下,第四下...直到他像陈冰一样不再动弹。
喘着气站起来时,监控屏幕正显示大门外的情况——三辆黑色SUV疾驰而来。
龙哥提前回来了。
00:45:00
我撕开衬衫包扎手臂伤口
00:30:00
把奔驰男尸体拖进酒窖
00:15:00
红裙女孩的尖叫从远处传来
00:05:00
龙哥的骂声回荡在走廊
我在主卧找到他时,他正在往行李箱塞现金。
警察十分钟就到。我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传输中的监控视频,你猜他们认不认得这个角度
那是天台的视角,清晰拍到他推陈冰的瞬间。
龙哥突然笑了:为个婊子搭上命
他踢翻茶几,枪口对准我胸口:视频我早删了!
但内存卡还在法医那。我按下手机发送键,陈冰吞下去了。
他的表情凝固了。
定时器归零的蜂鸣声里,我最后看了一眼工牌上的照片。
陈冰,这次换我来找你。
第一声爆炸来自酒窖。
气浪掀翻二楼地板时,龙哥像块破布般飞出窗外。我在坠落中看见他扭曲的脸,突然想起陈冰坠楼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原来是这样啊。
天空真蓝。
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
看啊,连复仇都要排队等警察收尸。
10
消防车的鸣笛声划破黎明。
半山别墅烧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黑烟卷着火星升上天空,像一场畸形的烟火表演。搜救队在废墟里扒出五具尸体——龙哥、奔驰男和三个保镖,全都烧得面目全非。
唯独少了那个小偷。
我醒在一片刺眼的白色里。
鼻腔插着管子,左腿没了知觉,天花板的裂纹像极了出租屋墙上的霉斑。电视正在播放新闻:...主犯已确认死亡,警方在废墟中发现关键证据...
画面切换到那段天台视频,龙哥推人的动作被循环播放。
陈冰的脸打了马赛克,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坠落前扬起的发梢。
醒了
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床边,胸口别着法医的工牌。他递给我一杯水:你女朋友很勇敢。
水里有股铁锈味,我盯着杯底看——
那里沉着半片没融化的安眠药。
记忆像坏掉的放映机跳帧:
陈冰在急诊室抓住我的衣领:他们给我注射了东西...
我背着她跑向停车场,她的血浸透我后背
龙哥的奔驰车横撞过来时,她把我推向了绿化带
最后记得的,是她被拽上车前喊的那句:周野,活下去!
原来连这个都是骗局。
她根本没跳楼。
她到死都在保护我。
第七天傍晚,冯阿姨带来了陶罐。
该下葬了。她摸着我的头发,手指在发抖,那姑娘...留了东西给你。
骨灰罐底下粘着张字条,陈冰潦草的字迹:要是你敢跟着来,我做鬼都骂你。
我抱着罐子笑出声,笑到监护仪疯狂报警。
三个月后,我坐着轮椅出庭。
龙哥的余党被判了十七个无期,电视台来采访,我对着镜头举起陈冰的工牌。当晚直播时,这段被剪得一干二净。
没关系。
我在便利店买了包中华,蹲在路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盒里掉出张便签纸,是老头写的:店还缺个夜班。
一年后的雨季,有家叫冰野的小超市开在了城南。
收银台贴着张模糊的照片——穿黑卫衣的男孩和涂红唇的姑娘,在批发市场招牌下吵架。玻璃罐里养着蔫头耷脑的多肉,标签上写着:得了绝症的仙人掌,勿动。
偶尔有熟客问:老板娘呢
老板总是笑着指指屋顶的节能灯:亮着呢。
灯管滋滋作响,像谁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