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死遁后,我替她接下照料夫家的烂摊子。
一日她忽然归家,称当初被人陷害。
夫君继子喜出望外,催我让位。
我不肯,被骗喝下堕胎药,打入地牢惨死。
重生后,我主动递上和离书,夫君却醋了,
听你阿姐说,你这么急切地想走,是要同人私奔
我面不改色,是要保命呢。
大师替我算了一卦,说你们全家都克我。
1.
谢景昭被我气得脸雀青。
他扶额平复了好一会心情,才蹦出一句,
以往的你,从不会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我笑了笑,从前是不信,死过一次后就信了。
谢景昭大约以为我颠了说胡话,将我连人带书扔了出去。
这么信大师,明日我找他来替你驱驱邪。
玉珠扶住我,忍不住笑了,
从前您二位相敬如宾,生疏得很,如今每日吵架拌嘴,倒更像真夫妻。
我给了玉珠一记栗子,戏本子看多了,什么邪门东西都能磕。
看到庭院里那棵枯树长出了新叶,我神情恍惚。
前世种种,又在我脑海中重演。
嫡姐嫁入谢府,诞下幼子半年后,突发急症。
临死前她握着我的手,求我嫁入谢家,
姐姐知晓你对景昭有情,尹家也不想失了这门姻亲,谦儿年幼更是需有人照料……
你做景昭的续弦,再合适不过。
我含泪点头,担着家族的责任和姐姐的嘱托,成了谢家新的主母。
打理府中事务,教养继子,一日不敢怠慢。
谢景昭敬我重我,谢谦更是乖巧懂事,日子过得舒心和美。
直到嫡姐假死归来,继子给我端来一碗安胎药。
2.
母亲夜里多梦易醒,胎象不稳,孩儿亲自熬煮了安胎药,侍奉母亲喝下。
谢谦是我亲自抚养长大的,我对他没有一丝防备。
将药一饮而尽后,没过多久,腹中开始绞痛。
谢谦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神色复杂,
我生母既已回来,您就该让位。
否则孩子若出生,我在谢家便地位不稳。
下腹不断涌出的暖流让我惊恐不已。
我这才意识到,谢谦端给我的,是堕胎药。
谦儿,莫信他人谗言,母亲一向视你为己出。
幼时你高烧不止,是我抱着你在大雪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寻医治病啊……
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劝说他为我去寻大夫。
他眼眶湿润,似有不忍。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谢景昭大步迈了进来,嫡姐紧随其后。
做了如此不堪之事,还有脸请大夫
谢景昭隐忍着怒意,将一封信甩到我身上,神情鄙夷。
我打开一看,是我的字迹,大意是我与外男有染,心怀不轨与其图谋谢家财产。
满纸荒唐,皆是子虚乌有之事,我极力否认,
字迹可伪造,夫妻多年,夫君难道信不过我的品行
谢景昭冷哼,那奸夫都已承认了,你倒是嘴硬。
嫡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为我求情,
妹妹替我操持谢府上下多年,劳苦功高,景昭你就饶恕她这次吧。
我痛到神情恍惚,一时间分不清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看似用尽措词为我开脱,可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又抢先替我伏罪认错。
谢景昭怒火不减反增,我被下令关进地牢,等候处置。
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嫡姐带着一根白绫,说来送我最后一程。
妹妹,只有你畏罪自尽了,所有人才体面。
原来谢景昭也想要我死,没有他的钥匙,谁都进不来这地牢。
我奄奄一息躺在角落里,任凭白绫一寸寸收紧,耳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谢家主母你当得太久了,我既已回来,是时候还我了。
3.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我猛地睁眼,讶异自己还没死。
玉珠用帕子细心为我擦拭脸上的冷汗,告诉我今日是霜降。
我才意识到自己重生回了嫡姐假死归来的那天。
前世我怀疑此事有诸多蹊跷,可惜还没机会调查清楚,就被设计惨死在地牢里。
如今子还未落,满盘皆新局。
我从床上起身,吩咐玉珠,
替我好好梳洗打扮,今日要迎接一位贵客。
玉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陪我在门口等人。
半炷香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蹒跚着出现在道路尽头,
我微微一笑,来了。
玉珠伸长了脖子往外瞅,等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吓得险些跌倒在地,
白日里见了鬼了,这……这是大姑娘
我扶住玉珠,让她赶紧去通知谢家父子回府。
自己冲上去迎嫡姐,未等她开口,便抱住她痛哭,
姐姐终于平安归来,让妹妹等的好苦啊。
嫡姐有些讶异,我似乎对她未死之事毫不奇怪,仿佛还早知她今日会归来。
她虽有疑问,却欲言又止。
在城南铺子核账的谢景昭和谢谦听闻此事,片刻没耽误,快马加鞭往回赶。
一见到他俩,嫡姐泪流满面,声音颤抖,
景昭,谦儿……我回来了。
谢景昭伫立在原地,眼神中是震惊与欣喜。
谢谦愣愣地走上前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嫡姐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哽咽着,孩子,娘对不住你。
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
谢景昭声音有些发紧,清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
嫡姐深吸一口气,试图让情绪平复下来。
她缓缓揭下面纱,露出脸上一道骇人伤疤,
当年,我并非病逝,而是被人陷害的。
4.
尹清瑶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经历,身体不住发抖。
说是有人在她的药中下了毒,让她陷入假死状态。
后来棺材下葬,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谢谦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娘,知道是谁害了你吗
尹清瑶往我的方向瞥了瞥,摇摇头,
我不知道,那些人蒙着脸,日夜折磨我,逼我说出谢家的秘密。
我宁死不从,他们便一直囚禁我,直到不久前,我才找到机会逃脱。
她说到这里,突然跪倒在地,泪水再次涌出,
景昭,清禾,我知道我的归来会让你们为难,但我实在无处可去……
我只想看看我的孩子,看看你们是否安好。
谢景昭轩连忙扶起她,眼中情绪万千,
清瑶,你别这样说……是我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
一如前世,嫡姐演技精湛,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戳中了父子俩的软肋。
我装模作样地拭去眼角泪水,狠狠骂道,
那些贼人,真是丧心病狂又蠢钝如猪。
既不能从嫡姐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的,何苦一直囚禁着,也不通知谢家赎人。
白白害姐姐受了好些苦。
看似是为嫡姐愤愤不平,实则是在提点谢景昭。
他是个聪明人,若能撇开感情,稍稍一细想,便能察觉出嫡姐话中的漏洞。
尹清瑶神情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想了借口打发了过去,
可能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和谢家叫板,所以只欺负我这弱女子吧。
谢谦闻言紧紧抱住嫡姐,生怕她再消失不见,
娘,以后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谢景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将母子二人紧紧搂入怀里。
我冷眼看着这温情团聚的一幕,静默地退出房间。
果然不管哪一世,我始终都是局外人。
5.
转眼入冬,天气干燥。
尹清瑶脸上的疤痕变得瘙痒难忍。
她常常对着镜子自怨自艾,追忆当初那段仅靠美貌就名震京城的荣光。
谢景昭本就对她心中有愧,闻言更是心疼不已,重金求访名医,得到的答复无外乎都是伤得太重,来得太晚,注定要留疤。
为了哄尹清瑶开心,父子俩陪着她到处游山玩水,府中的一应事务和铺子的营生都丢给了我。
我忙得脚不沾地,废寝忘食。
玉珠端着一碗长寿面走进来,
小姐今日纵是再忙,也要将这碗面吃了。
我这才意识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夜色已深,谢景昭他们还没回来,估计早就忘了。
玉珠看我吃着面,红着眼眶哭了出来,
这谢府主母真不是个好差事,眼瞧着您消瘦了这么多。
她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坠子。
我一怔,这是娘亲送我的,后来我又送给了谢谦。
小姐将老夫人的遗物好生收着吧,别再给人糟践了。
原来谢谦将我送他的东西都打包扔了,这坠子被巷口的乞丐翻了出来,正想拿去当铺换银两,被玉珠瞧见了,花了她好几个月的俸禄才赎回来。
玉珠的手艺不错,即使我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进去,还是将那碗面吃了个精光。
娘走了以后,她是为数不多真正心疼我的人。
吃完面,我笑着替玉珠擦去眼泪,
先前我操劳奔波,不过是满足他人的期待,如今虽累,倒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玉珠,咱们以后定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现下努力钻研经营之术,笼络谢府人脉,皆是为以后筹谋。
玉珠不懂这些,觉得凡是我说的,那便都对。
屋中炭火烧的正旺,暖烘烘的,玉珠替我研完墨,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屋外有轻轻的叩门声,是府中眼线给我递来了情报,
我打开纸条,看完便扔到了炭火上。
前世我曾无意间发现尹清瑶通过各种手段,在打探谢府秘辛。
今夜,她将谢景昭灌得烂醉,终于套出了她想要的消息。
6.
天未亮,府中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赶到主厅时,谢谦被几个仆从按在按在地上,嫡姐在旁坐立不安,不住啜泣。
管事将一个木盒呈给我,
少爷偷出此物,幸好小的及时发现,拦了下来。
我打开一看,正是浮生花,这可是谢家的命门。
谢家名义上是皇商,专为皇室采买各类珍稀物品。
实际上还有一个职责,除了家主外,鲜少有人知道:替皇家照看浮生花。
此花具有奇效,一年只开一次,花可养颜复容,茎叶可延年益寿。
每到开花之后,便要采摘下来呈送至朝廷。
上一世,尹清瑶用尽心思想拿到花治愈脸上的疤痕,是我阻止了她的谋划。
若被宫中知晓呈递上去的浮生花是假的,那是抄家大祸。
就是从那时开始,尹清瑶恨我入骨,对我起了杀意。
谢谦也认为我是嫉妒作祟,见不得他生母好,从此与我离心。
下人亦通传了谢景昭,他披了件滚边雪色狐裘,匆匆而来。
嫡姐像是看到了依靠,朝他扑过去。
谢景昭双手一张,将嫡姐拥入怀中,安抚着她的情绪。
等到了解完来龙去脉,谢景昭眉头紧蹙,屏退了下人。
嫡姐哭得梨花带雨,
景昭,全都怪我,谢谦也是为了医好我的伤疤,让我开心才铸下如此大错。
我冷眼看着,若不是她去哭惨,装作无意间透露了浮生花的下落,谢谦怎能将花偷出来。
如今我已容貌尽毁,无颜再呆在谢府,陪在你和谦儿身边。
我自愿出家,伴青灯古佛一生,以赎罪过。
谢谦一听,急得不行,
娘才刚回来,难道又要离开孩儿
不过是一朵花,圣上每年服下的进补珍品不计其数,哪能轻易发现其中真假
他声泪俱下地哀求,
爹,娘亲为我们吃了那么多苦,难道不能满足她的心愿吗
谢景昭沉默半晌,终于说出了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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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只能修复容貌,圣上所求是延年益寿,假花真叶亦有功效。
清禾,你觉得呢
言下之意,他想为嫡姐留下浮生花花瓣。
明知会将谢家置于险地,他仍然选择纵容包庇母子俩。
只不过我现在还是谢府主母,凡事仍需经过我的首肯。
我巧笑嫣然,再不像前世那般据理力争,惹人生厌,
夫君说得对,我没有意见。
就让他们将祸果种下,我自作壁上观。
7.
浮生花名不虚传,尹清瑶服下不过七日,疤痕尽消。
肌肤吹弹可破,容貌更甚当初。
她很是得意,身边的婢子也不住恭维,
夫人花容月貌,若是出席宴集,定能衬得那些高门女眷黯然失色。
尹清瑶不再甘心闲在府中,只是她现在身份尴尬,不宜出去走动。
见识到了我身为谢家主母的权威,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寒冬大雪突至,谢家的几批货封在了半道上。
几个掌柜的见没法按时出货,便领了伙计堵在铺子门口讨要说法。
我听闻此事,披了大氅就要赶过去处理。
不巧在门口撞见了尹清瑶,她拦住了我的去路,
妹妹怀中那只袖炉好生精巧,不知能否送给姐姐。
这袖炉我已经用了很多年了。
本不贵重,不过是谢景昭亲手做的,有着一丝情意在里头。
冬日里我的手总爱生冻疮,严重时肿得和馒头似的,稍有不慎便流脓出血。
谢景昭瞧见了,默不作声去找了师傅学艺,颇吃了些苦头才替我造出这只袖炉。
我问他为何不直接买只现成的,
他笑若清泉,流淌进我心里,
夫人手掌大小,没人比我更清楚,这袖炉手感绝对令夫人满意。
丝丝温暖透过炉盖上的镂空图案,缓缓驱散了我指尖的寒意。
说来也奇怪,那年冬天后,我再没长过冻疮。
前世因为舍不得这袖炉,平白无故惹出许多风波来。
忘了嫡姐才是他年少爱慕之人,那些年给予我的须臾温情,不过是寄托对嫡姐的想念。
现在不如给了出去省事,免得为此纠缠。
玉珠不知这一茬,只见不得我受委屈,拦在我面前,
我家夫人出门办事,天寒地冻,离了这手炉可不成。
尹清瑶眼神忽然变得狠厉,语气嘲讽,
当初我不在,妹妹才能趁机据为己有的东西,
如今我想要,岂有不还的道理
得了主子的意思,尹清瑶的婢子径直上来抢,拉扯之间,玉珠挨了一巴掌,脸上赫然挂了几道血痕,
没规矩的东西,也不看看这府里是谁说了算。
我神色一变,扬手还了那婢子一巴掌,手腕处使了些巧劲,连带着五指回勾。
她立刻捂着脸痛呼,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溢出。
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府里究竟是哪个当家作主。
8.
你们在干什么
我扇人这一幕,恰恰好让谢景昭瞧见了。
尹清瑶的目的不在于什么袖炉,而是要我失态。
我不在乎,谁欺负玉珠,我有仇便要当场报。
这狠辣的一巴掌,既让尹清瑶错愕不已,又正中她下怀。
她双眉一蹙,满脸无措地望向谢景昭,
妹妹那只袖炉我喜欢的紧,只想讨来把玩一番,没成想引起了冲突误会。
都怪我不好。
谢景昭朝我看过来,眼神中带着不满,
阿瑶既喜欢,你让给她便是。
中馈对牌在你这,库房里什么样的袖炉你拿不到
似是指责,似是失望,
为这么个小物件,就值得身为府中主母的你动手打人
确实不值得,谢景昭早就记不得那只袖炉是他唯一送过我的礼物了。
我径直走向尹清瑶,她大约以为我要动手,怕得瑟缩在谢景昭身后。
我掏出那只袖炉,递到她怀里,
物归原主,不必谢。
不想再与他们二人纠缠,我掉头就走,城南铺子的纠纷才是头等要事。
玉珠巴巴地跟着我,挨了巴掌没哭,到了马车上泪珠子才和不要钱一样掉了下来,
是我莽撞了,小姐不必为我和大人置气的。
我笑着摇摇头,不光是为她,也是为我自己。
只等料理完手头这些事,就能断舍离了。
回程马车上,我望着窗外的风景出了神,喃喃开口,
玉珠,我不想忍了。
和离书早已拟好,明日你去替我呈给谢景昭吧。
9.
玉珠说,谢景昭不愿和离。
和离书一封又一封地递过去。
总共递了十四封。
每封他都会仔细看完,然后放进火里烧掉,脸上情绪晦暗不明。
听小厮说,他最近睡眠很不好,每晚都要点上息宁香才能入睡。
这第十五封,我打算亲自去送。
我嫁给谢景昭的那年,正好十五岁。
走到他的书房,听见父子俩在争吵,
禾娘既然想和离,父亲为何不允了她
这难道不是我们所有人都想要的吗
谢谦情绪激动,恨不得替他爹做主。
谢景昭却反问,你如此盼着清禾离开,难道这十几年她对你不好
谢谦嗫嚅着,自然是好的,可是好有什么用。
她出身卑贱,只会让我被人耻笑,娘亲的母族可是清河崔氏……
嫡母家世显赫,才能更好地为他未来的仕途助力。
再说了,禾娘终归会有自己的孩子,她还会一如初心般待我吗
爹,你念了娘亲那么多年,如今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您还在犹豫什么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我眼涩心也涩,
年幼的谢谦,会在我同他父亲拌嘴时,奶声奶气地安慰我,
阿娘别伤心,我替你去说爹爹。
我永远站在阿娘这边。
那时的真心,随着时间的发酵,也终成了假意。
谢谦走后,我推门而入。
谢景昭看着我递上的和离书,那双好看的眸子愠色渐浓,沉默半晌才开口,
听你阿姐说,你这么急切地想走,是要同人私奔
见识惯了尹清瑶泼脏水的手段,我面不改色,
不是私奔,是保命呢。
事成山下的尘惠大师知道吧灵的很。
他替我算了一卦,说你们全家都克我,需速速离去。
10.
谢景昭当然不信我瞎编的鬼话。
他不知怎的,忽然转了性,不似前世一般催促我让出主母之位。
反而和小孩一般耍着性子,故意躲着冷落我。
谢谦也不再每日来我这晨昏定省,跑去黏着他生身娘亲。
府中下人对我的态度因此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不日尹清瑶会重新成为谢府主母。
玉珠看着呈上来的吃穿用度,气不打一处来,
原先最好的都是先紧着小姐,如今都送去给大姑娘了,一帮势利眼。
小姐,您就不生气吗
我自顾自在纸上写写画画,不以为意,
莫生气,气坏身体谁如意。
也不是些什么好东西,旁人想要,只管拿去就是。
玉珠哑口无言,她知晓我当初为了成为贤妻良母尝尽了多少艰辛,才换得谢家父子的信任与依赖。
可尹清瑶只需现身,就让我所有的努力烟消云散。
如今我这个主母,在许多人看来,大概是个笑话。
让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玉珠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小姐神机妙算,有人果真在城郊看见了沈家公子的身影。
沈尹两家主母原是手帕交,因着这层关系,沈家三公子沈孟与嫡姐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后来沈家陷入党派之争,被牵连抄家,沈孟流放,一年后不知所踪。
当时嫡姐已嫁做他人妇,好巧不巧,也是一年多便暴病而亡。
如今两人又同时回到了京城,很多事便解释得通了。
我将纸上的线索串联在一起,露出了然的笑容,
尹清瑶当初假死果然不是被奸人所害,而是自己设局与情人私奔。
她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就是怕自己谎言被拆穿。
不知我那痴情的夫君,知晓他白月光的真实面目,会作何感想。
11.
没过多久,当初设计陷害嫡姐的贼人就被抓到了。
谢景昭去了趟官府,交了一大笔保金,将此事压下,把人从牢里提了回来。
他脸色铁青,命人将我带至大厅,谢谦、尹清瑶还有几位族老都在。
被抓之人正是沈孟,现下正在地牢中接受拷打。
他已供出我是同谋,之所以陷害嫡姐,是想借机取而代之嫁入谢府,图谋谢家财产。
事成之后两人便要相约私奔,双宿双飞。
谢景昭盯着我,眼眸森然,清冷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就为了这么个废物,你就如此急迫地想与我和离
尹清瑶神情讶异,她敏锐地感知到不对劲。
原以为谢景昭会发怒于我的私情以及对家产的企图,没想到他更在意的是和离之事。
瞧向我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恨意。
我没回答,反而提出要求,
我要见沈孟。
尹清瑶不禁嗤笑,
妹妹可真是不知廉耻,如此境况,竟然还牵挂着奸夫。
族中长老纷纷附和,还同此贱妇多费什么口舌,家门不幸,押出去浸猪笼便是。
几个婆子上来便想擒住我,玉珠拼了命的阻拦,嘴里嚷着有冤情。
身上被人暗地里用劲拧了好几下,下手狠辣,少不了有人授意。
我忍着痛楚,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景昭,
只要让我见到沈孟,你想知道的,我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谢景昭允了。
沈孟被押上来时,已是遍体鳞伤,神志不清。
我挣开那几个婆子,抄起桌上的茶水朝他浇了下去,
想留住小命,就好好说清楚,与你有私情的人,究竟是谁
12.
沈孟清醒过来,见到我瞬间有了底气。
他一改之前的说法,咬定与自己有私情之人是尹清瑶。
尹清瑶懵了,不知为何沈孟忽然反水。
在场一片哗然,谢谦更是不可置信,
此人说得可是真的母亲您当初假死,是为了同人私奔
尹清瑶自是不认,冲上去抱住谢谦,
我的儿,你是母亲的心头肉,我怎舍得丢下你,此人说话颠三倒四,万万信不得。
又楚楚可怜地望向谢景昭,
景昭,我好不容易才从魔窟逃出来,又被这泼皮无赖泼脏水,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孟冷笑,
泼皮无赖和我温存的时候喊得可是心肝脾肺肾,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尹清瑶神色微变,
就凭一张嘴你可有证据
沈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比谁豁得出去脸面,
若是在场诸位想听,你身上哪处有痣有胎记,我都能一一说出来。
此言一出,谢景昭脸色阴沉得可怕,尹清瑶大腿根处确有一个树叶型的胎记,此事只有极少数亲密之人才知晓。
你和尹清禾串通一气,说不定是她告知你的。
尹清瑶抵死不认,我早料到如此,唤人抬上来一个大箱子。
打开里面皆是女子的贴身物件,我随意拿起几样,
姐姐女工向来出色,这些香囊手帕上的绣图真是栩栩如生呢。
沈孟趁热打铁,打着包票,
这些皆是从我家中翻找出来的,你们若不信,随意找人验证就是。
尹清瑶怔住,不可置信,不可能,当时我一把大火……
顿时发觉出言不妥,收了嘴,只一味扯着谢景昭喊冤。
她不知道,凡是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一把大火哪能烧得干净。
况且,那把火,根本没烧起来。
13.
当年,尹清瑶与沈孟私奔后,好日子过了不到半年,就被现实狠狠磋磨了。
一个两个都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手不能挑肩不能扛,还需要雇人伺候。
两人没有生活来源,又不肯为两斗米折腰。
日子便过得捉襟见肘。
沈孟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经不起撺掇,妄图靠赌发家。
结果输了个底朝天,最后一点家当也败光了。
尹清瑶哪能吃得了这苦,时常与他争吵,明里暗里讥讽他没本事。
有时沈孟喝多了,还会趁着酒劲打人。
尹清瑶脸上的伤,便是在推搡中,撞到了桌角造成的。
沈孟第二日清醒了,又会抱着她痛哭下跪道歉,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日子难过,尹清瑶念起了往日在谢府的好,打起了算盘。
两人便商量着编个理由回去,只要拿到谢家的财产,将来便再不用过苦日子了。
尹清瑶更是有着私心,她在谢家的时间不长,但隐约听闻谢家有延年岁、肉白骨的奇花,能去掉她脸上恼人的疤。
只是让她颇为意外的是,我竟像是早知道她要回来般,站在门口迎接她。
知晓此事的只有沈孟,怀疑的种子就此埋下,毕竟为了钱,沈孟出卖她也不是不可能。
再后来,日日与温柔体贴多金的谢景昭相处,尹清瑶逐渐动了心。
她想当回谢家主母,最大的阻碍,一个是我,一个是知晓她秘密的沈孟。
于我,要用计陷害除之。
于沈孟,则杀人放火灭之。
在她动手之前,我派亲信将沈孟救了下来。
我让沈孟去找尹清瑶,只说家中遭了火灾,只能来投奔她。
并说有一计可让我身败名裂,被逐出谢家。
尹清瑶见沈孟没死虽很惊讶,但一番试探,见他不知情的样子,便安心下来。
听完沈孟的计划,尹清瑶很满意。
沈孟装作为难的样子,只是我以身犯险,瑶儿最后你可要救我。
尹清瑶笑得灿然,抱住他,当然了,孟哥儿,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等拿到谢家财产,咱们就去过神仙日子。
在她看来,一下可以除去两个心头大患。
真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14.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尹清瑶太渴望得到近在咫尺的利益,忘了事情过于顺利,必有蹊跷。
我将那箱中的帕子甩向她,好好辨认下,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免得说冤枉了你。
她攥着帕子,忽地发了狂,拔下簪子朝自己脖颈刺过去,
清白不可折辱,我不如以死正名。
玉珠眼疾手快,猛地扑了上去,两人摔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我冲上去将两人拉开,看到玉珠脖颈上赫然出现一个血窟窿。
脑中突然有根弦断开,发出嗡鸣声。
我呆滞地用手去捂那鲜血涌出的地方,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一个音节。
玉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我的手,将那只手帕递给我。
我瞬间明白了玉珠的用意,她让我继续追查,不要让尹清瑶又浑水摸鱼躲了过去。
我与她皆知尹清瑶此举不过是苦肉计。
尹清瑶略懂医术,清楚如何能显得伤势极重又能避开要害。
此招虽险,却能绝处逢生。
可是,能有什么比玉珠的命重要
我嘶吼着让人喊大夫,周围的人却置若罔闻。
谢家父子忙着关照受惊晕厥的尹清瑶,族老们聚在一处商讨到底如何处置此事。
没人在乎,一个婢子的命。
混沌中,我听见谢景昭说,
阿瑶你糊涂,何必作践自己的性命。
……我不会妄信他人,再让你受苦了。
果然,这人心是偏着长的。
当初我被冤枉,由不得分辩,只凭几句谗言就将我打入了地牢。
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只待查验便能一清二楚,谢景昭却仍能粉饰太平。
我抱紧玉珠逐渐变冷的身子,在她耳边呢喃,
玉珠你好好休息。
等我一个个收拾完他们,便带你离开。
15.
尹清瑶既以死自证,谢家人便不想再追究下去。
尤其是谢谦,言之凿凿,
我娘乃是名门嫡女大家闺秀,怎会做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其中定有误会。
说是误会只不过给彼此留个体面,他真正想说的应是栽赃陷害。
我晃晃悠悠起身,定了定神,唤来门房,
拿我牌子,去御绣坊请宋大家来断一断。
门房看了看谢景昭父子俩的脸色,犹豫不决。
我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竟不知我已经使唤不动你了。
这府里如今是谁当家作主
门房吓得一哆嗦,
自然是大爷和您。
那我问你,大爷管内事吗!
门房心里拿了主意,往外跑去。
谢景昭脸色难看,眸子里尽是寒光,
尹清禾,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到你与我和离为止,不然我便是这谢家堂堂正正的主母,尹清瑶既是你女人,任凭她是妾室还是通房,都得我管辖!
我的音调不断拔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谢景昭怔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谢谦冲起来嚷道,
禾娘,我敬重您的养育之恩,可为何您总和我母亲过不去。
死了个微不足道的婢子,是她自己没长眼睛撞上去的,难不成要把怨气都撒我母亲身上
我走过去甩了他一巴掌,
虽然我不稀得你喊我声母亲,但你最好搞清楚现下谁才是谢府大娘子。
长辈说话,你最好放尊重些。
谢谦从未看过我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捂着脸吓懵了。
我向来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若骑到我头上来,我哪怕自己跌一跤,也要让那人摔个头破血流。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再不敢有异议。
今日,尹清瑶必不能安然走出这道门。
门房领了宋大家前来,经查验,那箱物件确是出于尹清瑶之手。
宋大家之前在宫中的尚衣局做事,出宫后一直为皇室挑选上好的绣品进贡,她的话,便是权威,无人敢质疑。
谢谦傻了眼,谢景昭失望透顶,满腔怒火,
我们父子竟被你像傻子般戏耍。
我看着失了力气瘫在地上的尹清瑶,厌恶得像看一只蛆虫,
把她押去地牢,听候发落。
16.
安置好玉珠的身后事,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谢景昭来过几次,问我想如何处置尹清瑶。
我懒得回他话,自顾自看着医书。
他欲言又止,识趣的走开。
有几次他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屋,窗外疏影横斜,我的心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爱恨皆无。
春雨连绵不断地下,谢景昭喝醉了酒闯进我屋中,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他絮絮叨叨地同我说了许多,
你阿姐回来时,我确实有失而复得的惊喜。
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早就不爱她了,与我相濡以沫十余年的人,是你,清禾。
我以为她真是为了谢家吃了诸多苦头,便不忍心辜负她。
所以,我就活该被他们父子辜负
我厌恶地将脸撇开,不想再看那副为自己辩驳的嘴脸。
谢景昭趴伏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不断呢喃着,
我错了……我不要和离……
谢家离不开你,我和谦儿更离不开你……
他一个翻身,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我赶忙去扶他,趁乱从他身上摸到了地牢的钥匙。
唤来小厮将谢景昭搀走,我回屋发现地上滚落着个袖炉。
看做工样式,就是当初他送我的那件。
我将它丢入放置杂物的偏房中,没有一丝留念。
春天已到,便不需用袖炉取暖了。
反而是个累赘,瞅着心烦。
窗外的杏花落了满地,等这场春雨一停,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17.
雨停天晴,每年皇室都有春猎的传统。
不同的是,今年这场雨,下了太久。
嘉和公主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马匹踩中了松软的泥土,连人带马从坡上滚了下去。
身上的伤倒是小事,脸被树枝划了好几道口子,需要好些时日将养。
三个月后,公主就要去和亲,若是破着相去,定叫他国贻笑大方。
皇室的脸面是最要紧的。
为了治好公主的脸,皇上命人将浮生花熬成汤药,每日让公主服下。
可半个月过去,公主的脸并没有好转。
天子震怒,这才意识到谢家上贡的浮生花是假的。
下旨将谢家抄封,相干人等皆被押解回京问罪。
只是官兵翻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找到尹清瑶。
谢谦在严刑逼供下,招出是他放走了人,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母亲说只要她能出去,就会想办法带我一起逃走。
没想到她翻脸不认人。连亲儿子都坑……
谢景昭听了气到差点吐血,当场与谢谦断了父子关系,
真是蠢呐,那个女人蛇蝎心肠,她的话你还信
尹清瑶不仅带罪私逃,还卷走了谢家大部分的财产。
谢家吃得是皇粮,如今抄家所得与账簿对不上,更是罪加一等。
我在对面的监牢,看着他们父子相互指责埋怨,发出嗤笑。
上一世我阻止尹清瑶服下浮生花,为他们避了灾祸,他们反以为我用心私甚。
原来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是不会疼的。
这一世,就让这对白眼狼父子好好看清楚,究竟是谁负心背义。
18.
接受审讯时,我提出要面圣,说有要事相告。
皇上召见了我,
听说你有办法解决嘉和脸上的疤
我跪伏在地,是的,不敢欺瞒圣上。
我做了谢家主母多年,知晓浮生花的习性,重生后我便一直钻研药理,翻遍了典籍,终于找到了应对的法子。
前提是需要抓到尹清瑶。
皇帝胸有成竹,此事不难,她卷跑的大都是官银,若她敢用,朕的人就能找到她。
果然没过多久,尹清瑶就被抓住押送回来了。
谢家的案子由刑部尚书亲审,皇上旁听。
尹清瑶避重就轻,将自己的诸多罪行都甩给了他人,
是谢谦瞒着臣妇将花偷来,哄骗臣妇服下的。
若知晓那是浮生花,便是打死臣妇也不敢挪为己用啊
谦儿做了糊涂事,但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求陛下宽恕。
谢谦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枉我唤你一声母亲,你怎能满嘴胡诌
当初明明是你告诉我浮生花的下落,苦苦哀求我去替你取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信错了人,面露悔恨,
我怎会为了你这种自私歹毒之人,去背叛真心待我的……
他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眉眼未抬。
皇上没耐心看戏,也不甚在乎是非对错。
断案自有刑部尚书,他关心的是治脸的法子,是皇室的体面。
尹清禾,人我已经带到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走到尹清瑶身边,方便她听得更清楚些,
服用浮生花者,体内药效可维持半年。
将此人割肉放血作为药引,让公主连续服用一月,疤痕可尽消。
尹清瑶闻言抖成了糠筛,这比凌迟处死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月后,怕是连人形都没有了。
她不住地跪地求饶,可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
上位者的一句话,便判定了她凄惨的结局,
将此妇好生看管着,这一个月内须确保她活着。
之后若她侥幸没死,就永世关押在牢狱中吧。
19.
善恶有报,终有来时。
谢景昭身为家主,治家不严,渎职包庇,被判处流放。
谢谦助母作恶,是非不辨,终生不能出仕,还需服苦役十年。
我身为主母,内宅不宁,但治好公主有功,功过相抵,花了百两便赎了自由身。
往日凡事都要插一脚的诸位族老,此时纷纷与谢家父子割席,将他们逐出了族谱。
甚至过来劝说我留下,替他们打理仅存的几家铺子。
清禾你是个好孩子,谢家长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经营有方,只有交给你我们才放心。
现在说得好听,不过是怕失去最后一点经济来源,再不能躺平伸手要钱。
谢家失了皇家的支持,逐渐没落,哪还有正经商户想与之往来。
我早已拉拢了那些掌柜伙计,等到来日自己开店做营生时,便不怕没有门路。
何必留在这腌臜地方蹉跎自己。
流放之前,谢景昭与我见了最后一面。
我近日常做噩梦,有一次梦见了一个小女孩。
她说她是你和我的孩子。
我想抱抱她,她不肯,说讨厌我,还说我让她的娘亲伤透了心。
既然我不欢迎她,她便不要做我的孩子,说完踢了我一脚便跑开了。
谢景昭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眸子里皆是温柔与笑意,
那个孩子,长得十分可爱,很像你。
忽地他神情悲伤,声音哽咽,
我真糟糕,把自己珍贵的东西都弄丢了。
对不住。
谢景昭将和离书郑重地交到我手里,眼眶猩红,一颗温热的泪砸在我手上。
与其说是和离书,更像是罪己诏。
桩桩件件,说的都是自己身为夫君的不足之处,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
清禾,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20.
我收拾行囊,带着玉珠离开了京城。
娘亲曾说,女子何必囿于四方算计,有机会,出去看看广阔天地才痛快。
我游历了许多风景秀丽的地方,没想到真有一座山叫事成山。
巧合的是,山上还有一座清静安宁的寺庙。
更巧的是,住持竟然也叫尘惠大师。
我将玉珠安置在这里,和她开着玩笑,
没想到我当初随口胡诌,都一一对应上了。
玉珠,你肯定觉得有意思极啦。
寺内金钟被敲响,重重震荡,余音袅袅,散入混沌天幕中,仿佛是她的回应。
住持找到我,说认识玉珠。
这位姑娘曾来算过卦,却不是为自己。
卦象凶险,她曾祈愿,若她牵挂之人能逢凶化吉,愿折自己的福寿。
我心中大恸,却没有哭。
原来极度悲伤之时,只会觉得茫然无措,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住持宽慰我,说玉珠执念已消散,定能早登极乐。
是啊,玉珠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我能安乐无虞,托她的福,我过上了想要生活,她定能安心了。
倒是施主心中还有偏执未解,早日放下过往,才能真正重获新生。
21.
与主持告辞,我又四处游历,到了一处偏远的小镇。
镇上正修葺城墙,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没搬动石块,险些砸到了旁边的工头。
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围了上去,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他没有叫喊,只闷闷地承受着,看来挨打是家常便饭。
我滞住了脚步,他身上挂着一个眼熟的坠子。
他将坠子紧紧握在手中,生怕那些人将它损坏或者抢走。
生活的蹉跎无情且残酷,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我替那个年轻人赎了身。
他看到是我,嗫嚅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将那枚坠子用自己干净的内衬擦了又擦,郑重地交到我手中。
走了几步路后,我听到后方传来一声,
对不起……
我没回头,只顾看着前路,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广袤的世界铺陈在我眼前。
从此,山高水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