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纷争二十载,山河崩碎,两族民不聊生。我们已经受够了战争,我们需要和平。
那个被小镇上的人称之为疯子的家伙在大路上发狂一般的大声叫嚷着,周围围了一圈过路的人。
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穿着脏兮兮的衣裳好不容易才挤到人群前边去,如果仔细看的话这小家伙虽然衣着破旧,灰头土脸的,却依旧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几分英气。
他目光灼热的看着台阶上那个疯子。
看看这个世界吧,战争让两族百姓陷入癫狂,抛头颅,洒热血,高位者却依然高高在上。
我们需要一位英雄来阻止这场战争,需要一群英雄给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和平。
不过那群战争的获利者自然不可能主动低头,和平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降临,我们需要用暴力,用武力,用战争迫使他们不再将这场战争继续进行下去。
嘶吼声盖过围观者的沉默。
小孩在那里茫然的站着,这一幕显然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幼小的年龄让他无法理解这一现象。
那个疯子越说越激动,周围的人虽然私下里嘲笑他,说他是个疯子。
但是每当这个疯子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却又十分认真的听着这个人的疯言疯语。
就好像......
就好像他们很认同他们眼中的疯子所说的话......
小孩还没想明白这一切,突然被人拽出了人群。小孩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一个自己母亲。
女人虽然只有三十出头,但脸上却已经有了几道浅显的皱纹,显得有几分沧桑。
娘。
女人没有给孩子好脸色。
你爹不是说过么,离那个疯子远点,阿云你怎么就是不听。把我气死你就好过了是吧,给我快走。
生活已经够苦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的未来和那个疯子一样。
小孩被生拉硬拽的拖走。
不过那位母亲的声音终究还是打破了围观群众保持的沉默,让众人记起来面前这人是个小镇上公认的疯子。
指责和谩骂声接踵而至。
你觉得这里不好,大可以跑敌国去啊,去波末微联邦啊。
说,你是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你这个疯子,怎么还不去死啊!
眨眼间所有人都好似和那个疯子有什么深仇大恨样。
那疯子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依旧在台阶上呼喊,直到一个穿着名贵大衣的家伙气愤的把他赶下去。
嘴里还骂骂咧咧。
和周围其他人不同,他们只不过是对疯子的嘲笑和讥讽,即使是过路的陌生人也会指点两句,让自己和周围的人显得合群一点。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敌视,真正的敌视。
小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认出了那个人,他是小镇上有名的富户,祖上做生意攒下了殷实的家底。平常喜欢摆张桌子坐在家门口看过往的贫农,偶尔还会去对方嘲讽两句,秀一秀自己家优渥的家境。
偶尔遇到上面下来征兵,他也总是能以各种手段逃脱兵役。然后等小镇上的居民给家人送行的时候就会跳出来冲着送行的母亲或是妻子喊:你们的孩子(丈夫)回不来了,他们会死在蛮夷的铁骑之下,马蹄会踏碎他们的骨头。所以趁着这最后一面大声哭吧。
之后传来一阵阵放肆的大笑声。
当时父亲走的时候那家伙也是这样的,小阿云听到后很气愤,想要上前找他理论,却被父亲拽了回来。
年仅六岁的小阿云憋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好了,霍云。这个世道就这样,谁叫我们家穷呢所以说要好好读书,争取以后咱们大小当个官,也这么说别人。
闻言,小阿云的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是难过嘛不,是委屈。
......
2.
时光荏苒,十年很快就过去。
大概是因为塔落尔学院并不禁止外人进入校园的原因,冬天显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清。
霍云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上托着腮注视着窗外操场上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叫嚷的孩童。
先生在上边卖力的讲着课,白头驼背,说起话来人中的八字胡一抖一抖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就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听不懂的语言。
其实原本霍云的成绩还算是不错的,座位也是在最前排,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霍云就对课本上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那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的霍云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阿云,当初镇上最聪明的孩子到了城里依旧是名列前茅。
课堂上总是能够最为正确的回答先生的问题,下课的时候也总是像所有人一样默默的看着那些门头小店的老板嘲笑大街上演讲的人,那个时候的他和他们一样,也戏称这批人为疯子。
这一天他尤为高兴,因为他听说自己的国家打赢了这场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的战争,而且听学校的先生说不仅打赢了战争,而且还施舍给对方很多的白银,和一些土地,让对方感恩戴德,简直就是赢了个大满贯。
最为重要的是战争的结束也就意味着盼着自己学业有成,未来的某天能够出人头地的父亲也要回来了。
这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月,就像是一年那么漫长。月末放假带着满腔的欢喜跟着同一个镇上的人回到家。
两人回到镇上下了赶路的马车各自回家,和小阿云同行的小孩突然想到,两人在学校临走之前小阿云还向自己借走了一本书,回头道:
霍云,回家把那本书看完记得还给我。
小阿云回头见自己已经走了一段路,于是挥了挥手高声应道:哦,知道了,知道了,忘不掉。
随后激动的往家赶,他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父亲了,世人都说一个人到了七岁才开始有了记忆,这些记忆会陪伴一个人的一生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但离别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小了,甚至都不到七岁,以至于到了最后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亲人,只模糊记得小的时候总是有着这么一个瘦弱的男人每天做工回来都会给自己买几个包子或是其他什么零碎的小玩意哄他开心。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梦里,梦中无数次的重逢,或哭泣,或拥抱。这些梦唯一相同的便是拥抱他的那个人的脸是模糊的,就像是有一团不可名状的雾气掩盖着。
小阿云进了村子飞快的奔跑,汗水打湿了后背也毫不在意。
快点,再快点,就要到了......
小阿云在心底呐喊。
终于到了自己家的那条过道,然而走到门前时他却愣住了。
那是一个花圈,在有些腐朽的木门旁边摆着。门口原本挂春联的位置现在摆着一对挽联,纸上还写着霍天东之子霍云。
那是他的名字。
小阿云原本因为奔跑热的发烫的身体现在冰凉,一口气闷在他的胸膛,怎么也吐不出来。他觉得他貌似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
行尸走肉般走进家门,看到母亲在为还没到家的他准备晚饭。
3.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母亲自顾自的在那里炒菜,面容平淡,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这个月月初你刚走的时候你父亲就回来了,身上被那些天杀的蛮子砍了四刀,从背后砍得。
他的战友把他送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
之后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母亲继续说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救了,怕影响你学习,便嘱咐我悄悄把他丧事办了,跟你说他还在军队,没有回来。
菜刀狠狠的剁在菜板上:就像他说的,你那窝囊废父亲回来没一个星期就死了,出丧的时候你小叔打的船帆,当时人家还不愿意,给了好些银两才打的。
我自做主张把家伙事留了下来,一会你打着门口那个旗绕着村子转一圈,一直到你爹的坟前,就当送送他了。
小阿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愤怒。
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可能是因为他对于父亲的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或许是空虚,又或许是其他......
我不想上学了。霍云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砰!
刀立在菜板上,刀身进去有半公分。母亲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一行清泪不禁顺着侧脸滑落而下。
突然转过身,巴掌甩在霍云脸上。
我跟你爹为什么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你爹甚至为了不影响你学习,临死前还跟我说不让我告诉你他的死讯。
可是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想法。霍云手捂着侧脸,终于怒了,咆哮道。
你的想法不重要。母亲也跟着提高音量,企图在气势上压霍云一头,这是他第一次跟母亲顶嘴,这让母亲心中的火陡然升起,满脸通红。
我天天起早贪黑去给地主家做工,你父亲当兵前也是天天去城里的厂子打工,我们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霍云不甘示弱:你们只不过是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你说我是在自作多情......我那么的努力供你......母亲见鬼似的看着他,就好像是看一个陌生人。霍云从小到大对她说的话都言听计从,更别提当面顶撞她了,这是第一次,一股酸痛感冲击着眼眶,泪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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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霍云见状心中一阵绞痛。
......
第三天下午,霍云终究还是去了学校。
上学路上,马车哒哒的往前走,同行的依旧还是那位同学。
为什么会这样
哎同学诧异的看着霍云,问道: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人们这么执着于成绩呢就算成绩再优秀,能够实现人生目标的也只不过是一小撮人吧。
我不知道。同学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啦,只不过我的父母希望我这么做而已。
霍云茫然的歪头看着同学:啊原来你也是这样吗
同学点点头:你知道么其实我爹娘总是拿你跟我作比较,说你成绩怎么这么好,还很听话,然后就开始从各种角度贬低我,数落我。
对不起。霍云抱歉的低下头,有些愧疚。
这不怪你。同学见霍云的样子有些想笑,于是笑了起来:你又没有做些什么,这都是他们自己骂我找的理由,没有你他们还会用别人举例子。
霍云想了想,觉得同学说的有道理,他看向她的眼眉,能够看到的只有真诚,她确实没有怪罪自己,于是转过头看向天空。风刮着云向远处走,同时也刮在霍云的脸上,就像泼了盆冷水。
你觉得这正常嘛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人回答他。
毕竟......不正常又有什么办法呢
4.
是啊,不正常又有什么办法呢
霍云趴在桌子上,再一次想起了三年前那件事,莫名十分恼火,暴躁的抓着头发。
无数次的回忆起来母亲当时委屈万分的眼神,依旧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这无聊的人生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啊。
啪!
粉笔头精准的击中霍云的脑袋。
霍云,上着课你瞎嚎嚎什么觉得人生无聊就给我去死啊,反正活着也不学习。
讲台上的先生两眼一瞪,张口喝斥道:给我站起来。
随后,先生没有再搭理突然发神经的霍云,低头从粉笔盒又拿了一根粉笔掰断成比较趁手的两段,转身补上没写完的板书,继续讲自己的课。
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把权柄给予了君王让其代行自己的权力,而君王用神给予的权力代神管束他的子民......
霍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没有因为先生不再看自己这边而做什么把腿搭在椅子上一类划水的小动作。反而大大方方的挺直腰杆,继续光明正大的走神。
看着讲台上的先生在神下面写上百姓的字样咧了咧嘴,心想这神肯定是个懒货,要不然怎么从来没见过他,虽然君王他也从来没见过吧。
毕竟一国之主嘛,哪能让他一个小老百姓见呢
嗯,是了,君主老百姓见不着是因为他尊贵,神老百姓也应该是见不着的,而且比见不着君主更应该,毕竟那可是比君主更加尊贵的家伙哦,创造世界,想想都厉害。
不过话说回来,神既然把权柄给了君主,那其他国家的人为什么不听呢其他国家的君主也有权柄么
还是说神创造完给了这个世界以后给了所有国家的君主权柄,神就是有看他们斗蛐蛐的癖好,喜欢看他们打的头破血流呢......
神可真是个坏家伙。
想到这里霍云突然发觉不对打了个冷颤,教他们神学的先生说辱骂神可是大忌,就算在心里也不行,会被神听到,死后下地狱的。
下课后讲台上的先生瞥了他一眼,径直朝着门口走,临出去前向霍云说道: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同桌顶了顶霍云的胳膊,小声对他说道:霍云你惨了,先生轻易不叫人去办公室,上次去他办公室的那个已经被记过了。
霍云忐忑的迈步走向教室门口。
他现在多么想去办公室的路再远一点,虽然不能够免除他的惩罚,但最起码能够再推迟一下。
最好中间隔个大山,去办公室要爬山涉水才好。
办公室里只有先生一个人,其他的教书先生要么没课要么上午的课已经上完,早早回家去了。
我记得两年,你的成绩一直都蛮不错的吧,还得过市里的什么奖。
从去年开始,你的成绩就很不对,一直在下滑,不,或许在前年开始你的学习态度就已经开始不对了,今年更是排到学校末尾那一批了。或许是因为驼背的原因,先生问的时候身体略显前倾:这怎么一回事
霍云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沉默。因为他知道怎么说都是错的,如果实话实说的话更是会让先生暴怒。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即合理,质疑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是大忌。
见霍云不说话先生也不生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了几句话递给霍云。
今天这件事情就先不给你记过了,我给你放几天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先生挥了挥手,示意霍云可以离开了。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下次可就不是打发你反省这么简单了。
先生深吸一口气,一叹:这次把你弄回家,也是为你好,学习虽然不是人生中唯一的出路,却是最简单的......这一点你要知道。
霍云手中捏着那张请假条,内心复杂。
......
5.
出了校门,霍云拦下一架马车。
琅琊镇,碧远村。
赶车的车夫显然已经对附近的村镇很熟悉了,驾着车径直朝着城外赶去。
这还是霍云第一次被赶回家,以前他看到学校里有人记过回家的时候他总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成为那个被看的热闹。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戏剧性。
路上很冷清,少有与他们并行的车辆。车夫似乎是很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想要找些话题。
你是塔落尔学院的学生
霍云点点头。
是了,一定是。塔落尔城没有多少中学,塔落尔学院又在这附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今天不是放假吧
我犯了错误,先生把我赶出来了。叫我回家反省几天。霍云如实回答。
马车夫好奇:是因为什么
呵,或许是是造化弄人。霍云轻笑叹道: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命吧。神啊,你是在捉弄我嘛
车夫纳闷,这怎么又和神啊命啊的扯上关系了,现在的学生还真是奇怪,明明年纪不大,反倒叹起命运来了。
看出来客户的心情不好,于是不再询问。
路过一座村庄,村口的道路上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中间被围的那人声音有些熟悉,貌似是在哪里听过。
不,自己肯定在哪里听过。
那个疯子,还在坚持呢。
车夫的一句话让霍云醍醐灌顶,是了,是疯子,小时候在镇上看到的那个疯子。后来因为上学的缘故几乎每天都住在学校,很少有回家的时候,所以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能和我讲讲那个疯子的事情嘛
车夫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似乎是充满了对世间的无奈。
那是在很早之前了,疯子原来不叫疯子,疯子本姓李,城南李家的孩子,地地道道的名门望户。
这孩子打小就很奇怪,明明是地主家的少爷,世家的贵公子,本应养尊处优,好吃懒做才对,可是就喜欢往外边跑。尤其是一些佃户家里啊,附近的工厂啊,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地和家里养的些佃户们一起下地做农活。
其实原本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逢场作秀,不过在他们面前演戏罢了,等时间一长,这大少爷就该觉得厌烦了,等到他厌烦了也就和所有的地主老财家的少爷一样,对他们谩骂讥讽了。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家伙一如既往的做着同样的事情。后来就连平常聊的天都和家里的佃户,地里的农民,工厂里的工人一般无二。以至于人们经常忘记他的身份,只道是和自己一样的苦命人。
哎,你说怪不怪。车夫问霍云:你是学生,知识比我多,你说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哩。
霍云也说不清楚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也觉得怪。
车夫继续说:那个时候我也在他家附近做工,所以经常听工友们说起他的事情。
后来就见不着他了,听说他去了国都,后来因为成绩优异去波末微联邦留学。
再回来时,他就是那个众人所熟悉的疯子了,整日说些疯话。家族把他开除了族谱,赶出了家门。
车夫声音有些轻颤,喉咙里哽咽着:没有土地,工厂也不要他。只能靠以前和他相识的佃户,和工人们接济过活。
要是别人早就服输了,可他呢这一晃就是二十五年,一直到现在还在宣扬他那一套东西。虽然他所说过的话最后大多都应验了,可那又能怎样他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被当成疯子的下场。
停下来吧。霍云突然说道。
车夫诧异,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不去琅琊镇了嘛
霍云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肯定道:停下来吧,我就在这里下好了。
车夫目光深邃的望向他,缓缓的停下马车。等到霍云走远,车夫喃喃道:疯子,你是对的。滚滚大势已有掀起的迹象,推翻君王,指日可待。
到了那个时候,穷苦人家翻身的日子就要来了。
......
6.
战争已经结束了三年,可是呢,他们兑现承诺了嘛安则榨其身,战时用其命。还在等什么,你们现在不反抗,未来去死的就是你们子子孙孙。
霍云站在一旁注视着人群中间的那个人,矮小的个子,光秃秃的额头,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人。
依旧是不受人待见的疯言疯语,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过时间在变化,和十年前相比还是有所不同的,那就是围观的人群。如今的他们穿着花边锦衣,绣着狼虫虎豹,好生华贵,好不威风。
二十余年的战争近乎打光了那些交不起保护费,只得被抓去参军的穷苦人家。小镇上大多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
孩子要上学,年轻人大多都死在了战场,剩下来的要照看田地,闲时还要去工厂做工,至于那些老人,一群风烛残年的人,见到这些以前欺负他们的人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自然是不敢露头的。
我看君王是让你吃太饱了,整天说些害人乱国的话。这群膀大腰圆的人这样说被他们围在中间已经瘦到快要皮包骨的疯子。
你说百姓正接受苦难,我也是百姓的一份子,我怎么没有感受到苦难。净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到底是我睁眼说瞎话,还是有人不想睁开眼呢疯子瞪着眼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看,把那人吓了一跳,倒退两步。
不过随后周围的人数优势又让那人重新拾起了信心,指着疯子,咬牙切齿:你觉得这里不好大可以回你的波末微联邦去啊,你这个恨国党。
疯子没有再搭理他,因为他知道这群人不过是为了反对而反对罢了,与其纠缠不过是浪费口舌。
他们可以犯无数次错误,但你只要有一次失言,他们就会盯着这一点无限扩大,大肆宣扬,疯狂进攻,就像一群丛林中发疯咬人的恶狼。
他不在乎,疯子扫了眼众人,他看到这群高贵的人后面有一个学生打扮的人想要挤到前边来,却始终被众人排挤到外围。
疯子笑了,摇了摇头:你们错了,指出这个社会上存在的问题并非是单纯的想要搅乱这个社会,正相反,我对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因为组成这个国家主体的始终都是身为大多数都‘他们’,而非是你们。
或许只有疯子自己知道,他的回答只是向那个学生说的,仅此一人而已。
他不想让远处那个学生被这群家伙的话带着跑,毕竟这些话语真的很有迷惑性,一旦坠入其中很难再爬上来。
而至于这些衣冠楚楚的食人恶狼,他本就不想搭理。
他希望那个少年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这是一群——敌人!
远处,一批身披护甲,手拿杀威棒的警察骑着白马踏来。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警察头盔下面隐藏着的汗珠,他们是接到消息以后快马加鞭过来的。
其他人报警他们还能不搭理,或者拖上它一两个月。但是富人不一样,叫他们,他们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出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案发现场。
众人见状在中央让出一条道路,几个警察缓缓走到中间勒马停住。
是谁报的警。
是我。
警察定睛看去,纷纷下马,躬身道:齐公子,不知叫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齐公子指着疯子:把他拿了。
齐家,本地郡县的土皇帝,掌控着整个塔落尔,齐公子更是齐家的大少爷。
警察也不问缘由,提着杀威棒赶着上前。
开玩笑,世家大族的人说话怎么会有错呢更何况还是齐家公子这样的大人物。
疯子见是朝自己来的,撞开人群朝着远处的桃林冲去。路过一处拐角,一双手突然冒出把他拉到一边,把他拽到一间院子里。
谁疯子慌张的看去,正是刚才混迹在人群中那个学生。身后的院子已经长满了杂草,很显然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有一面土墙甚至已经倒塌了一半。
破旧的大门外有马蹄声飞驰而过,疯子知道自己躲过去了,朝着学生道了声谢,拱了拱手:李胜德。
学生还礼:霍云。
疯子不问学生为何会救自己,学生也不问疯子为何要抛弃自己一切去做这些不被世人所认可的事情。
因为他们都知道,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
傍晚,夕阳缓缓落下,远方的群山吞没最后一缕光线,夜幕降临了。
一伙农夫和工人聚集在一间破旧的大院里,他们衣衫褴褛,但却出奇的干净,从沧桑的面孔就能看得出这是他们能够拿的出来的最好衣服了,他们站在这里和从前素不相识的人相互攀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房间的门吱呀着被推开,疯子身后跟着霍云从里边走出来站在众人面前,场面霎那间安静下来。疯子握紧霍云的手,高高一举:大家,欢迎咱们的新同志。
掌声顿时响起,不需要任何的开场白,所有华丽的辞藻在此时此刻都是多余的,一句话足够让新成员和老成员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霍云泪眼朦胧,在学校被先生打骂,回家被母亲指责,他从来没有如今天一样被认可过,这是一种过往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给他自信,给予他勇气。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一扇通往未来的大门在此时此刻被推动了。
疯子也很高兴,组织又多了一位新成员。让霍云做过自我介绍以后拉着他在田野间散步。
疯子转过头来看向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霍云想了想:我想先完成学业,毕竟这是父亲的遗愿,也算是稍稍让母亲安安心吧。她总是想让我通过学习成为‘他们’。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了,我不是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注定不可能成为他们梦想活成的样子。
等放假我跟你去给组织做宣传工作,起码好过你自己一个人安全一些。相互之间好歹有个照应。
疯子点点头:组织里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学生出身,能够理解你。不过在学校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去读一些其他的书,毕竟在那里能够学到的竟是一些华丽虚浮的东西。看似十分的正确,实则是把简单的事情说复杂了,又掺杂了一些私货进去,让你真假难辨。
两人从地头走到池塘边,又从桥上走回村子。
疯子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满天的星辰: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么我今天被你救了是不是有神在庇佑呢
这问题把霍云说的一愣,他想起上课时先生讲过的东西,沉默片刻,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认为是没有的。今天我救了你也不过只是个巧合罢了,无数件意料之外的事所引发的巧合。
一架马车飞驰而来,稳稳停在二人身边。霍云笑了:你看,就像这样。
来的人正是白天送霍云回家的那位车夫。
疯子注视着车上那位年轻的少年,就像是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目送远去后笑了笑,自言自语:
或许吧,就算真的有也指望不上他们。引而不发,跃如也。想要打倒那帮家伙,只能靠自己。想要打倒的人多了,也便成了大势所趋,滔滔洪流之下任何想要阻碍的家伙都要被冲垮。
7.
天光透亮,八九点钟的太阳如同烈火,将黑暗驱散,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崭新的一天,让寒冬不再像黑暗中那么阴冷。夜空中飞翔的蝙蝠一类的动物扑闪着翅膀飞向洞穴。无论在未来,还是过去,它们只能生活在黑暗的世界中,见不得光。
一架马车缓缓停在碧远村的门口,霍云跳下马车,正要掏钱,车夫慌忙阻止。
小兄弟,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大可不必做这些见外的事情。
闻言霍云只得放弃。
目送车夫离开,霍云才缓步往家走。他在犹豫怎么面对母亲,最好的结果就是揍他一顿。不过霍云了解自己的母亲,恐怕这次多半又会大吵大闹,大倒苦水。
其实有时候他会想,相比起疯子,自己的母亲有的时候其实更像是一个疯子。一个喜欢把自己受到的苦难表达出来,以此来逼迫他达到自己的某项愿望的疯子。
可是这些苦难难道不是那些锦衣玉食的人强加给她的嘛为什么要把过错埋怨在自己孩子身上呢。
而且那些愿望又往往是不切实际,甚至在他现在看来多半是错误的。
事实上霍云问过同班上的其他几个同学,他们家中的情况多半也是和他一样或是相仿。
这就奇怪了,一个两个倒还好说,可以解释为个例,但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情况相同呢
如果这个问题让疯子来回答的话,他会说什么呢霍云喃喃自语。
路就那么长,即便再不愿意,终究还是会走过去的,霍云站在自家门前犹豫着自己什么时候开门。
自己才去了学校两个星期,如果说放假娘肯定会不信。那到底要怎么应对呢,要不实话实说
木门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岁月侵蚀的痕迹。早已生锈的门栓插着木门。
吱呀!
开门的声音把还在踌躇的霍云吓了一跳:娘。
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相反母亲双手十分温柔的捧着霍云的脸颊,满是皱纹的双眸下充满疲惫。
你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去为难你了,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过问,不过一定不要再叛逆了,去好好学习好么
霍云刚想点头,毕竟如今的结果肯定是最好的,应付过去就算完事了,但最终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娘。你觉得我是叛逆只不过是我没有成为第二个你活着。书我肯定是会读的,但如果你所说的学习是指学校教的那些神啊,服从君王啊啥的,我只能拒绝。你和父亲都被‘那群家伙’欺骗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去说我应该怎样,而是去说这个世界应该怎样。我的未来将会在这条道路上一往无前。
母亲气的脸涨红,但这一次却没有再说什么。
几天后霍云回学校前给母亲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家会富起来的。我保证!
8.
疯子碰的一声合上了书,结束了小阿云的故事。
那后来呢后来他们过上好生活了嘛小男孩仰着头渴望的想要知道后来的故事。
后来嘛。疯子遗憾的摇摇头:没有等到那一天,他的母亲没两年就因为劳累过度死了。小阿云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母亲的遗体已经僵了,操劳了一辈子,虽然她口说为了小阿云她和她的丈夫赚了一辈子的钱,但当小阿云整理她衣物的时候却只找到她最后一个月给工厂打工赚到的几分微薄的工资。小阿云还算了算,这些工资大概刚好够母亲一个月的生活费。
紧接着疯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并没有打倒小阿云,母亲的死更加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他虽然没机会让他自己的父亲,母亲过上好的生活了,不过他的事业可以让更多的父亲,母亲过上梦想中的生活。
小男孩心中一痛,皱着眉头一脸沮丧。
最后朝着疯子打着补丁的衣袖抓去,手指穿过衣袖上几个没打补丁的窟窿。拽着疯子委屈巴巴的求着:反正这个故事是你写的,你能换个结局嘛
疯子蹲下来,脏兮兮的手捧着小男孩干净的脸:想改结局嘛
小男孩木讷的点了点头。
疯子把书递给小男孩,小男孩爱惜的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小男孩的母亲找到了这里,他是在疯子结束演讲之后从母亲身边溜走,偷偷跟过来的。疯子发现了他,还给他讲了小阿云的故事。
母亲一边咒骂疯子,一边把小男孩拽走。还骂骂咧咧的数落小男孩。
离那疯子有了一段距离,母亲这才不再拉扯男孩,而是用洗的发白的衣袖去擦小男孩脸上的灰,却被小男孩的手打落,那是刚刚疯子的双手给他印上去的。
母亲诧异的看着小男孩。
疯子遥遥望着远处的母子二人发生的事情痴痴笑了起来,大声叫道,生怕声音传不到小男孩的耳朵里。
故事怎么改就交给你了,故事还很新,还有可以改写的余地,而且会继续发展下去的。
后面的话小男孩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他的母亲听到疯子开始说话又把他拽着朝前走,生怕儿子把那些备受人嘲笑的言论听进去。
而至于小男孩脸颊两边的手印嘛,那肯定是被她母亲强迫着洗下去了,毕竟那个不受人待见的疯子的印记怎么能留在新生代的脸上呢
外表的印记难留,心里的印记却早已生根发芽,早已不是什么人能够轻易抹去的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留下疯子一个人坐在地上。远处的草垛上有个人叫他。
霍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