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喜盈门雪雁怀身孕
闻恶讯周香遭劫持
李纨难得到扬州,特意在林府过大年,为姑父母和林妹妹上香,一待就是几个月,却是忙坏了雪雁。她忙于陪着李纨去府衙拜访杨氏夫人,看望李黛、秋涛,一起游览瘦西湖和大明寺等名胜古迹,还要买菜做饭,累得腰酸背胀、吃饭无味。当她送走太太后,再也挺不住了,便躺倒在床上。
开始时,宝钗也以为她是劳累过度所致,后来仔细瞧瞧,越看越觉得不对！她面色发黄,反胃呕吐,是怀孕之喜兆。宝钗道：雁妹子,据我看来,你可能是怀上了。
也许是吧！不是生大病就是怀孕了。雪雁说。
你月讯多长未来了宝钗问。
将近两个月了,是两个月了。雪雁说。
这个东西你爱吃吗宝钗说着将一粒乌梅塞进她嘴里,问,好吃吗
嗯！好吃好吃,好味道。雪雁说。
肯定是怀孕了,给,这些乌梅都给你。宝钗说。
为此,宝钗就在当天下午陪雪雁去扬州保生堂药铺,请著名大夫把脉。大夫诊断说：恭喜恭喜！太太是喜脉,脉象稳健圆滑,并无病态。据临床经验推断,太太怀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谢谢！胎儿正常吗宝钗问。
正常正常,现在看来一切正常,请放心！但也要经常来看看。大夫说。
要不要吃点保胎药什么的比如黄芩等。宝钗说。
不用不用,吃药反倒不利于孩子健康发育。大夫告诉。
雪雁身孕,是一件了不起的喜事：四十四岁的人了,怀孕可以说是十分难得。为保其母子安康,急需雇用一位保姆。经人介绍,她们选中江都顺水村的一位农妇,除了看其人品厚道、行为端庄外,主要是讨个顺水二字的吉兆,所以不问其真姓实名,就以顺水称呼。
在安排好雪雁孕期生活后,宝钗就匆匆来苏州,对李纨说：我今天是向你们报喜来的。
什么喜事看你这样高兴的样子。李纨说。
你猜猜看,猜着了晚上我请客。宝钗卖关子道。
花蓉愿意找男人了李纨思忖着说。
不是不是,看来她绝对不会找男人了！
李黛又怀孕了
不是她。是有人怀孕了,你猜是谁
不会是文茵吧她还没有过门！
你猜哪里去了,不是的！文茵姑娘挺规矩的。
是雪雁吗没有别的人了,想必就是她了。
猜对了,真是雪雁怀孕了！
苍天保佑,阿弥陀佛！好人终有好报,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特大喜讯！
是啊！真的让人欢欣鼓舞！周、林两家后继有人了！
是周家的后代,与林家何干
雪雁说过了,不论生男生女,起名叫周林,要把林家香火传延下去。说得多好啊！我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如此忠孝两全,确是感人肺腑！李纨激动得热珠滚滚,接下问,周老爷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听到后高兴得不得了,欣喜若狂。宝钗说。
几个月了李纨问。
两个多月了,医生说她将近三个月了,肚子有点儿挺出来了。宝钗答。
她今年多少岁了我也老糊涂了。李纨说。
四十四岁了,难得呀！宝钗道。
听说年纪大的人生孩子困难些,营养不要补得太多,小孩太胖了,生育困难些。你多关照些。李纨关心地说。
我会的,请放心！我已经请扬州最好的大夫把脉过了,目前一切正常。以后接生的,我准备请最好的。宝钗说。
谁照料她是否……李纨道。
也已经给她雇了个保姆,名叫顺水,是江都人。这个人蛮老实的。宝钗说。
这是吉利之兆,我就放心了！李纨说。
莺儿听说宝钗在,抱着孩子来看望请安。宝钗看她的女孩子很漂亮,开始学走路、会讲话了,就高兴地说：小宝贝,过来,让婆婆抱抱,多乖巧的囡囡！
宝太太,想必您的孩子也长高了莺儿脱口而出,自知是说漏嘴了,忙改口道,请原谅！想必您的小孙子更可爱！
长得也很快！宝钗自知讲到孩子容易冲动,有意把话题转到雪雁上说,刚才我正向太太报了喜讯,雪雁也怀孕了！
真的啊！这太令人高兴了,真是喜讯！雁姐姐人好福也大。请代我向她表示祝贺,祝她快快便便生个小官官！莺儿欣慰地说。
我会的,我代表雪雁谢谢你的关心。你也有福分,孩子长大了,蔷哥又对你好！宝钗说。
托太太的福,全靠您的关照。莺儿说。
莺儿讲这话,或多或少会让李纨觉得尴尬。宝钗就把话题转到小红身上问：小红近来怎么样
她挺好的,无忧无虑,犹如从前。莺儿道。
这是表面的,其实内心也是痛苦的。你叫蔷哥给她找个男人来,让她老来有个归宿。宝钗关心地说。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请放心好了,我会留心着想法给她找个男人来。莺儿说。
你有家了,可要关心关心别人。小红的婚姻大事就拜托你了。宝钗说。
知道了,我先代小红谢谢您的关心！莺儿说。
说到小红就想起王仁。王仁关在犾中多年了,上月李知府曾说到他,可以释放了。我这次回去与知府说说,早点把他放了,你说是吗宝钗说。
是是,放出后叫他干什么好呐李氏思忖着说。
到苏州来,要么在蔷哥下面跑跑腿,要么叫他到真儿那边帮帮忙。因为扬州离高邮太近,容易与坏人再次勾搭。宝钗说。
叫他来苏州好了。我与兰哥说说,一定有事做的。李纨说。
莺儿,你义父身子还硬朗吗不然的话叫他管门也行。宝钗道。
他很健朗,精神挺好的。莺儿说。
宝钗临行时,李纨、黄岚等托她带给雪雁好些补品用品。莺儿还把自己孩子穿过的儿衣也给带去。
宝钗回到扬州后,请求知府给王仁宽释了。当时王仁千恩万谢,保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不要嘴巴上说得好听,我只希望你从此重新做个好人。你先到苏州去,我与太太、莺儿都说好了,她们会给你一份差使的。宝钗说罢,就给他十两银锭作盘缠。
王仁来到苏州,在知府衙门前徘徊,觉得没有脸面进去相见。正犹豫间,偶然碰到原来在高邮的同伙。这人告诉他,那些在高邮被打散的兄弟,不少已逃到浙江台州那边了。
台州生意好吗王仁问。
听说那边比高邮富饶,百姓也很富庶。台州有山有水,他们靠海吃饭,在海上打劫,海阔天空。这人说。
王仁顿时贼心复活,就与此人一起去台州做起海盗来,继续为非作歹。
李纨为王仁的事,特地与贾兰说了,叫贾兰看在亲戚的分上,给他安排个差使。贾兰当即应承先在府里打杂,以后接替薛沙。李纨听了很高兴,可是等了好长时间,却不见王仁到来,原以为扬州那边尚未释放；接到宝钗来信问起此事,才知他下落不明,估计又去重操旧业了。后来得知他在台州海域做强盗。
台州地处浙江中部沿海,离杭州八百多里路程：东临大海,碧水蓝天,一望无边,惊涛骇浪,岛屿缥缈,气象壮观；西接群山,峰峦叠嶂,峡壑险邃,苍松翠柏,绿竹丹枫,气势雄伟。杜甫留有台州地阔海溟溟,云水长和岛屿清的诗句。这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盛产稻米、果蔬、海鲜、食盐等。尤其是以海产品闻名遐迩,有大黄鱼、带鱼、鲳鱼、墨鱼、鳗鱼、海蜇、青蟹、海螺等几百个品种。这里流传着几句民谣：
要想吃海鲜,请到台州来。鲳鱼大黄鱼,鲜味特别美。
带鱼乌贼鱼,多得满街堆。鲥鱼与鲈鱼,既香且又甜。
鳓鱼鱼鳞香,鳗鱼晒鲞干。海蜇梭子蟹,远销海内外。
那时台州的海水晒盐业已非常出名,食盐销往全国各地。盐税是朝廷重要的财政来源,皇上对台州盐政很是关切,专门派驻盐官盐兵。因原任台州知府年老无能,南有沙埠岐田农民造反,东有三门湾海盗聚集,致使大量皇粮盐税流失,给朝廷造成巨大的财政损失。
由于台州环境优美,资源丰富,加上温黄平原年种双季稻,百姓生活富裕。从明代开始,外夷对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垂涎三尺,有大批倭寇入侵,大肆抢劫掠取,虽然被戚继光将军率军民击退,但也使当地遭受重大创伤。
从此之后,台州经常遭受流寇侵扰,近来又有一批海盗在近海出没,严重影响百姓生活和社会安祥。
台州府下辖六县,其中永宁县最为富庶。谁知知县李庸昏庸无能、贪婪无道,加上遇到旱灾,该县沙埠岐田有黄延喧率众造反,声势十分浩大,官兵屡屡败退,局面难以收拾。
为了稳定浙东南海隅,吏部特调湖州贾霓出任台州知府。台州虽然是鱼米之乡,但交通极为不便,除海路尚可外,陆路就要翻山越岭。湖州到台州千里之遥,如何去得,是个大问题。如果不带家眷,独在异乡为异客,生活起居多有不便！要带家眷,山高水长,行路更加困难。于是贾霓把以上情况告诉南氏夫人后,说：孩子已经长大了,我意见把三个孩子留下,我们三人一起去。
你要把那个小婊子也带去南氏问。
这……贾霓说。
没门！她是什么东西,她是个滥货。如若把她带去,我就与你没完,非跟你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南氏警告道。
你的意思是贾霓试探说。
就我们两人先去,行李也少带些,哄她说几个月后回来接她去。南氏说。
所以,贾霓上任时,有意把周香留在湖州老家南浔。周香提出同往,南氏骗说：等我们安顿好后,马上来接你。
临行前,南氏把几个子女放在外婆家,由原来的老师教他们念书。周香待在南浔老家,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烧饭婆子陪着。
贾霓去后,周香寂寞无奈,天天盼望台州来人接她,可日盼夜盼,谁知一去杳无音讯。这时,她才意识到受了南氏、贾霓的骗,心中十分郁闷,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于是想法独自前往台州。
湖州到台州,一个女儿家怎么去得经过向邻里多方了解,才知个大概方向。她先乘客船到达杭州,再从杭州乘内河船至宁波,一路平安无事；由于一心向往台州,连杭州、宁波城市的美丽风光都无暇顾及。
从宁波到台州,走海路还便,如走陆路须翻山越岭,强盗很多,十分凶险。不过走水路也有风险：不仅东海辽阔无际,浪涛汹涌无常,还经常有海盗劫船抢物,甚至强奸杀人。
周香乘坐的这条船一路顺风,平安到达台州地界。可刚进入三门岛附近海域时,突然几条绿色小船迎面而来,迅速靠近客船,紧接着从四面跃进二十多个手拿大刀的海盗,一个个气势汹汹地喊：不准动,谁敢动一动就做死你,乖乖地把船开到蛇蟠岛去。原来,这里海盗多用绿色外壳的长型小船劫掠,所以当地也称海盗为绿壳。
蛇蟠岛是一座景色十分清丽的岛屿。自从明朝倭寇侵扰以来,这里长期聚集着从四面八方来的贼盗,人多了,干脆竖起了海盗村旗帜。由于四面是滔滔不绝的海水,加上岛内布满洞穴,所以官兵也奈何他们不得,就成了海盗的乐园。
如此情形,谁敢反抗客船只好乖乖地驶向蛇蟠岛。从未见过海盗的周香,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到岛上,绿壳把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搬上了岛,凡是男人一概放回；三个女子,全部扣留。
当然最年轻、漂亮的是周香。海盗看见如此娇艳绝色的姑娘,早已垂涎三尺。周香挣扎着说：不要碰我！我是你们台州贾知府的太太,你们快把我放回！
什么假知府、真知府,我们只知王老大。把三个一起带上,先受用受用个痛快再说。这帮海盗不管三七二十一,谁管你是什么太太,把周香她们带到海盗村。当时周香吓得不省人事,等醒来后,才知自己已遭海盗欺凌,只觉得下面火辣辣地疼痛,就泪如雨下地哭骂道：短命的强盗,你们不得好死的。我在苏州的三个姑姑有万夫莫当之勇,叫江东三女侠。她们知道后必来救我,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周香讲到江东三女侠,不少海盗惊恐万伏,因为这帮人多半是江苏那边逃过来的,这次抢劫的为首者就是王仁。他到此没几天,是在台州的第一次得手,当听到江东三女侠是其姑姑时,大吃一惊：在扬州时曾听说过巧姐女儿是什么知府的夫人,莫非就是她于是问：什么三女侠是你的姑姑乱话三七的。
不信吗我说给你听听：大姑是湖南来的名叫史英,二姑是现今兵部千金周芳,三姑是……周香道。
不要说了,你叫什么名字王仁问。
我叫周香。她见他们听到三位姑姑的名字,就有惊恐之状,于是大胆地接着说,苏州知府是我的舅舅,台州知府是我相公,信不信由你。
你老家在什么地方王仁说。
京郊。现在的家应该说浙江湖州。周香说。
听她一说,王仁便知她是自己的外孙女了。他虽然心肝墨黑、狼心狗肺,但也想到自己罪孽深重,从卖外甥女到劫掠她家,现在连外孙女也抢来,还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强奸了她,幸好她在昏迷之中。他装作不知情道：我们不知你是贾知府的夫人。并对手下说：以后谁都不准欺负她,要好好地待她。
被海盗放回来的有几个是台州府城临海人。他们马上向知府报案,特别提到几个被扣留的女子说：船中三个女的全都被绿壳抢去了,其中一个挺美貌的姑娘,她说是台州贾知府的太太。
你说的是真的知府说。
我骗你干吗,她对绿壳说时我们听到的。他们道。
她还讲了些什么知府问。
其他没有听到,听口音是北方人。他们说。
她的相貌特征怎样知府焦急地问。
他们从知府口气中听出这个女人或许真是贾大人的,于是将她的外貌特征作了大概的描述。贾霓一听知道就是周香了。
他想：这一严重事件须速报巡抚,也须报至苏州府。出了人命,如何交代同时认为史英等三个姑姑能够救得了她,于是立即写好公文和书信,快马飞报杭州和苏州。
贾兰接信后,马上报知母亲。刚好宝钗为王仁下落不明而寻到苏州。她俩听到周香被海盗劫持的事,焦急万分,就立即派史英、周芳、文茵三人赴台州营救。李纨叫贾兰挑选快马三匹,由来人带她们同往。
江东三女侠整装出发,马不停蹄,经三四天的日夜兼程,来到台州府城。她们与贾霓相识,无须什么客套。史英开门见山地问：周香人在何处怎么个救法
贾霓把情况作了介绍后,说：蛇蟠岛离陆地虽然并不遥远,可是被滔滔海水所隔,加上岛内道路崎岖曲折,满山布满洞穴,地理环境十分险要,看来救出周香难度很大。
再大的困难均无所惧,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周香救出。史英说。
既然他们能去得,我们也就能去得。只不过怎么个去法周芳说。
史英向贾霓提出三个要求：一是准备三艘船,每艘配两名划船高手；二是船上装上稻草把等作为掩物,防止岸上放箭；三是必须安排在凌晨到达。
这三条很简单,一定会办到,你们需要多少官兵台州有盐兵两千,号称盐师,他们熟悉沿海情况,任你调用。贾霓道。
其他都不要,只要能划船掌舵的就行了。史英说。
就是叫他们带路,一船配两个盐兵就够了,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的。周芳说。
何时能准备好明天可出发吗文茵问。
今天休息,你们也够累了。明天早上由武官林山带路,你们可骑快马,明天下午就能到达,先察看察看地形。我可能也在明天下午到达,晚饭一起吃,下一步的行动,到海游后再议,具体时间要看气候变化,无特殊情况,后天凌晨行动。贾霓说。
噢！还有一点请贾大人帮一下忙。文茵说。
什么事请吩咐就是了,只要能办到的。知府说。
这里有铁匠吗马上给我打百来只飞镖。文茵拿出样品。
小事一桩,立即派人去办。知府说后,吩咐下人务必夜里打造好。
慢！还有,这样的铁弹也给我弄几十颗来！文茵道。
接着知府设晚宴洗尘。酒宴在府衙饭堂举行,知府衙门和府城相关官员作陪。贾霓首先向史英等三女侠敬酒,以示由衷地欢迎！接着各官员也纷纷向她们敬酒,表示对三人的敬重和热情。林山边敬酒边问：卑职想听听三位的高见,请问如何擒敌怎样救人
我们初来乍到,还得先听听林大人的高见周芳说。
这批强盗神出鬼没,很难对付,我已经报省,等省里叶将军派兵来协助你们。林山说。
你们有多少兵力,省里来多少周芳问。
省里来两千,我们一千,加盐兵两千,共五千。林山道。
怎么个打法史英问。
把岛屿包围起来,看他们往哪里跑。林山说。
你们何时出发征剿文茵问。
还需十多天,可能十天够了。林山说。
救人如救火,再等十天人都死了,要他来还何用史英说。
小小的匪徒,何须大动干戈杀鸡何须用牛刀！周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