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天不绝我,摔下山道的我被半山腰的大树拦住,有幸得山下村民相救。
休养两个月后,我被送上回家的大巴车。
当我蹒跚着来到家的废墟附近,只见那里围了好多人。
地址没错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几个老人面面相觑。
郝教授、张教授、王教授、李教授,您四位作为我国顶尖专家教授,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呢周围的记者纷纷采访道。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抬头刚要说话,便看到人群后的踉跄的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步朝我走来。
陆同学,可算找到你了！
我一愣,眼前的人分明是国科大当时面试我的郝教授。
随后跟上的几位老人分别是华清的张教授、大北的王教授和同复的李教授。
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见状,立刻蜂拥围了上来。
各位教授,莫非大家都是为了寻找这位同学而来这位同学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几位教授纷纷点头。
郝教授挥开面前的话筒,急切地问我：陆同学,你为什么没参加高考还有,这里不是你家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顿时泪如雨下,咬咬牙,向他们深深鞠躬：感谢各位教授千里迢迢来找我,但我不去上大学了！
这话如平地惊雷,炸的众人愣在原地。
郝教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拥有这么优秀的天赋,不上学,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这是国家的损失！
我咬紧牙关,低下头。
郝教授旁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走到我身边,问道：陆同学,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对对,有困难我们一定能帮你解决。
我红着眼抬头看着这些慈祥的老教授,心如刀绞。
握紧双拳,指甲嵌入手心,热辣辣地疼。
教授,你们走吧,你们帮不了我。
苏家势大,我不能把这些国家的宝贵人才牵扯进来,让他们受到一丁点伤害。
教授们面面相觑,颇为不解。
突然,郝教授的电话响起,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老师,我刚开完省委会议,您见到准小师妹了吗我马上就到您那边。
见到了,但是小陆说不上大学了,她好像有什么困难。我......
郝教授把手机递给身边戴眼镜的年轻人,年轻人接过手机听了会,点了点头,然后挂断了电话。
转身对我说：只要你的困难合理合法,领导会尽力帮你解决。他一会儿就到,想见见你。
我眼眶通红,声音因愤怒和绝望而颤抖。
领导要见我我不见！见他有什么用！
以前我向那些所谓的‘领导’求助,换来的不过是敷衍和推诿。
他们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对我家的苦难视而不见,任由苏家一次次践踏我的生活。
现在又来一个领导,见我就能改变什么吗
不过是官官相护的老套路,表面上说着要帮我,背地里说不定早就和苏家达成了某种交易。
李领导下车刚走近,听到的便是这绝望的灵魂质问。
8.
不再和众人多言,我越过迎面而来的男人,拖着腿往墓园走去。
一步一步挪到爸妈墓前,我哐嘡一声跪倒在地,狠狠磕了九个响头,起身嘶哑道。
爸,妈,姐姐,我恨死你们了！你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后面跟来的人听我如是说,立刻露出讶异难解的眼神。
有人正要上前训我,便被一声惊呼打断。
居然是你！
一个年轻的男记者指着爸爸墓碑上的猩红,不可思议地叫到。
众人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转头疑惑地看他。
记者顿时憋红了脸,想说什么,又急着说不出。
一咬牙,打开手机。
几秒后,一段视频播了出来。
大家好,今天来看我们训狗！
就在这墓前,我正被三个疯狂女生围殴。
学个狗叫,叫好了,我就把那玩意还给你。
汪。
哈哈哈......
烧毁的通知书上,国科大、华清等名校名称清晰可见。
站在墓台疯狂蹦迪的女生们,笑得丑陋又张扬。
还有更刺激的！
视频停在猩红油漆炸开在墓碑上的一幕,刺得众人眼睛生疼。
岂有此理,这些还是人吗为什么不报警把她们抓起来！
郝教授怒瞪着眼,气得手在颤抖。
记者又点开一个视频,画面一转到了学校。
疯狗就得死里揍才听话,大家还想看什么花样,弹幕飘起来。
下一个视频是在被砸得稀巴烂的家中。
......我当然是来看你们拆狗窝,动作快点。
数个视频播放完毕,所有人半天都回不过神,王教授已经开始不住地抹眼泪。
李领导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我没理会众人反应,平静地打开那个擦拭得发亮的铁盒子。
拿出里面所有的证书和军功章,缓缓开口。
爸,妈,姐姐。你们用命换来的东西,既然一点用也没有,不如都毁了吧。
这人间,不值得。
说着我擦着打火机向证书引去。
领导秘书眼疾手快,跃上前一把夺过打火机,火星还是撩着了边角。
他抬手用力拍灭火,将一叠证书拿起递给了身边的领导。
我见状,又捡起身边的石头向那些军功章砸去,却也被身边的记者拦住了手。
陆同学,你冷静。有什么事都可以通过公平和正义解决的！记者抓紧我的手,劝阻道。
解决公平正义！简直可笑至极！我起身流着泪,放声嗤笑道。
一把夺过领导手中的证书,连同手里的军功章,全部洒向天空。
我妈妈支教大山,为了保护泥石流中的学生永远沉睡在那里。
我姐姐见义勇为,救了坠楼幼儿却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我爸爸在我生日当天抛下我,奔赴救灾前线。我追着他求他留下,却被飞驰的汽车撞倒,结果我永远失去了跳舞的资格。
奶奶捶打着他的背质问他后悔了没,能不能转业安稳生活。他向奶奶磕了头,依旧说不‘不悔’。后来,他再也没能回来这个家。
我拉起裤腿,露出被砸得变形的义肢,死命地捶击。
这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的公平正义,可这个世界给我家的公平正义又在哪
我发疯般怒吼。
我被同学霸凌侮辱时,公平正义在哪
我父母的坟墓被侮辱破坏时,公平正义在哪
我被校长逼着跪地磕头,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又被退学时,公平正义在哪
我家被暴力强拆时,公平正义在哪
相依为命的瘫痪奶奶被砸死在废墟下时,公平正义在哪
我求助被网红骗,被陌生人谩骂殴打时,公平正义在哪
我被至亲的舅舅5000块卖去大山给傻子当媳妇时,公平正义在哪
你们告诉我,公平正义到底在哪在哪你们说啊！
9.
众人被我这一连串声嘶力竭的质问震得呆立当场,纷纷低下头,面露羞愧之色。
张教授眼里满是心疼与怜悯,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这沉重的氛围堵住了喉咙。
王教授快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泪流满面。
孩子,你受苦了,我们一定会还你正义和公平的。
郝教授径直抓紧李领导的手,怒喝道：这件事你务必严查,一定要给小陆还个公道。
李领导坚定的点点头,随即转头沉着脸吩咐秘书：立刻报警,把这些违法犯罪之人抓到这里来。
不多时,警察押着苏悦和苏安从警车上走下来。
苏悦一看到我,立即梗着脖子叫嚣：陆青竹你个小贱人,居然敢报警,等我爸来,你就死定了！
她侧首看见校长,立马大声求救：校长你快救我,不然我回家就告诉我妈,说你帮着陆青竹这个贱人欺负我,她可是学校的股东！
本就吓得两腿发软的校长,经她这么一吼,彻底瘫坐在地。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这就是视频里那个施暴的主播吧,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嚣张。
听她这话,家里怕是经常以权谋私啊！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众记者小声议论着,纷纷打开摄像设备。
没几分钟,几辆豪车开到了墓前。
为首的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好几个黑衣保镖,气派十足。
苏悦见到来人,激动的大喊：爸爸,你快让这些臭警察放开我,然后把陆青竹这个贱人抓走。
苏安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爸。这帮人居然敢抓我们,你可千万别轻饶了他们！
苏悦爸爸扫视他们一眼,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随后他走到我们面前,目光中满是鄙夷,傲慢地开口。
小姑娘,你闹这一场,不就是为了讹钱,我们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我做主,给你个人额外多加一万块钱,拿完就滚吧。
说完,他转眼看向周围的人威胁道：你们这些记者,应该知道什么该报道,什么不该报道,万一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别怪我苏某人不客气。
说罢,示意保镖驱散众人。
保镖走到李领导和几位老教授面前,抬手就要推搡。
秘书见状,立刻大声呵斥：放肆,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保镖不屑一笑：王法你们这帮老傻子从哪冒出来的这地界,我苏家苏总就是王法,快滚,不然打死你们几个老东西。
教育厅长气得浑身发抖,瞪着眼怒斥：简直就是强盗！有辱斯文！社会败类！
保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以为是个什么大人物呢,口气这么大,原来是个糟老头,半截身子都进黄土了,还凑这热闹。也不怕死喽。
郝教授气的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前,被李领导一把拉住。
老师,别动怒,交给我来处理。
他提步上前,定定盯着苏悦爸爸说：苏总好大的威风,究竟是谁给你的权利践踏人民,践踏法律
苏悦爸爸挑挑眉,上下打量了来人片刻,冷笑着说：别以为自己长得有点像大领导,就敢在这儿冒充。我告诉你,在A市,就没有我们苏家不敢做的事！
说着,他从钱包里抽出几百块钱,傲慢地甩在李领导脸上。
拿着钱,赶紧滚！去别的地方演戏去！
10.
李领导面色阴沉如墨,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苏悦爸爸见状,顿时怒火中烧：来人,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拖到那边好好‘教育’一下,让他......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怒吼打断：苏大壮,你给我住手！
警察局长跳下警车,飞速朝着李领导冲来。
李......
在李领导严厉的眼神制止下,喉头那称呼终是没叫出来。
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工作指示
李领导抬头向苏家所在方向示意。
苏总让我拿钱滚去别的地方‘演戏’,不然就要好好‘教育’我。
警察局长脑门冒汗,转身上前对着苏大壮就是一脚。
苏大壮,你居然公然纵人行凶,立马跟我回警局接受调查！
苏悦爸爸一惊,立马谄媚道：局长,您这说的哪的话,我这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就当真了。
吓唬刚苏总那威风劲儿,哪里是吓唬,分明是威胁着要打死我们。
闭嘴,你们这是诬赖！
......
副市长大摇大摆的来的时候,苏悦爸爸正被警察局长铐着往警车边押。
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警察局长怒喝：老孙,我看你是干活干傻了,苏总这样的企业家,对我市贡献巨大,你怎么能让人配合调查依我看,就是那些刁民的问题,你赶紧把他们抓去警局好好审审。
警察局长急得脸色发白,不停地给副市长使眼色。
奈何副市长正偏头安抚苏大壮,压根没看见。
苏悦爸爸立马支棱起来。
孙局长,你还不赶紧按照副市长的指示办事,不然让副市长治你个渎职之罪,脱了你这身警服！
副市长倨傲的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周围,顿然僵在原地。
片刻,他率先回过神来,猛地转身,反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苏悦爸爸脸上,骂道：你个蠢货,到底惹了什么人
他怒目圆睁,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恐慌。
苏悦爸爸被打得有些懵,下意识地嗫嚅道：就是一个没背景的孤女啊......
这时,李领导上前,眼神中满是讽刺,质问道：所以你们认为她没权没势,就可以肆意凌辱,就可以枉顾法律强势欺压吗
副市长搓着手,结结巴巴开口解释：领导,您听我说,我也是......
在李领导严厉的目光中,副市长的话卡在喉头,脸色渐渐变得灰白,瘫坐在地。
我今天不在这,还不知道我们人民公仆的队伍里,还有你们这些蛀虫！李领导愤怒地说道。
要不是我还有点身份,这帮人就已经猖狂得能把我活埋了！
从现在开始,你停职接受组织调查。
苏悦爸爸此时终于发现此人是真。
扑通跪了下来,边磕头边道歉：领导,都是误会,请您饶了我们,我们知道错了。
李领导侧身错步,沉声道：你们对不起的不是我,该求原谅的也不是我,而是这英烈的遗孤！
苏悦爬到我脚下,拽着我的裤脚大声哭喊：陆青竹,我不知道你是烈属,我错了,看在同学的份上,你原谅我吧。
我冷眼看着她：同学情分如果都是拳打脚踢霸凌侮辱,我宁愿不和你做同学。
苏安哥哥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突然蹦起大骂道：你们仗势欺人,我们苏家是A市纳税大户,做了那么多贡献,你们居然为了孤女打压我们,我要告你们！
苏悦爸爸看着口无遮拦的儿子,怒从中来。
跳起就是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又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你个败家玩意,说的什么混账话,还嫌咱们家死的不够快吗
众人没有阻拦,十多分钟后,苏安被打成猪头昏迷在地。
苏悦爸爸跪在地上,向我忏悔：小姑娘,你解气了吗不解气我再把苏悦也打一顿。求你放过我们。
苏悦看着自己父亲蠢蠢欲动的模样,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那天,李领导让警察局长把苏家一干人等全部带回警局,彻查此事。
11.
A市因为我这个小小孤女,大地震。
那日爸妈坟前的直播,引起了广泛关注。
不少遭受苏氏欺压的受害者纷纷站出来提供线索。
我所在学校的校长和班主任,被开除公职,吊销教师资格证。
苏氏企业旗下的工程公司因暴力拆迁,被立案调查。
苏氏集团更是因偷税漏税、不正当交易等违法行为,遭到查封。
苏悦因霸凌同学被学校开除,此事实被传到网上后,遭到网友的无尽谩骂。最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不得不入院治疗。
而我,则将苏安等害死奶奶的人告上了法庭。
开庭前一天,苏氏老总裁,苏悦的爷爷找上了我。
我不接受调解,更不会写家属谅解书。这些刽子手一定要为我奶奶的死付出代价！
我两眼通红,愤怒的冲他咆哮。
他看着我激动的神情,手足无措想伸手安慰我,却被我扬手拍开。
哐,他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嗤笑着：不愧是父子情深、祖孙情深,但我告诉你,你就是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心软。
说罢,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我靠门跌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如果我的爸爸在,他一定也会在我犯错时候不惜尊严保护我吧。
可是我的爸爸不在了。
门外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孩子,我们苏家对不起你。我更对不起你爸爸。我没脸为苏家人求你原谅。他们应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今天来也只是想要补偿你。
那天,苏老爷子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消防英雄从极寒雪山徒步千里舍命背出一个探险男人的故事。
我咬着牙,泪流满面。
原来苏家扮演的竟是农夫与蛇里的那条蛇！
次日出门前,我看到家门口留着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副极好的义肢。
法院对苏安等人开庭审判,令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被告辩护律师全程无辩护,而他明明是律界的常胜王牌。
苏安在被告席像个疯子大吼大叫,大骂律师无能,叫嚣着要上诉。
苏安等人最终因暴力拆迁致死奶奶一案证据确凿,被判入狱。
苏父涉嫌组织黑社会性质团伙,被判刑10年。
被带走那刻,苏安死拽着苏老爷子的手,哭喊着爷爷救我。
苏老爷子含着泪,让他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我心头的阴霾和委屈,终于随着这场公正的审判而消散。
走出法院,我不解的看向面前特意等待我的被告辩护律师。
你爸爸也是我的恩人,他曾在地震中救过我的母亲。
霎时,我泪如雨下。
此时此刻,我突然发现尽管爸爸不在了,但他留下的爱与义,会在某些时候,以另一种善良的,无私的,纯洁的方式再次出现在我身边。
并不是所有的农夫救的都是那条忘恩负义的蛇！
抬头望天,厚重的阴云已经消散,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人间。
12.
多年后,我怀抱着我的孩子讲着故事。
故事里的主角,是我的爸爸、妈妈、姐姐和奶奶。
孩子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