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小瞎子,认识了一个老骗子。
为了吃饱饭,我俩假装成道士,专门去那些大户人家里坑蒙拐骗。
那天将军府贴出告示,找法力高深者进府抓鬼。
我俩一咬牙,当即决定干票大的!
谁知将军府里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妈耶,真有鬼啊。
老骗子瑟瑟发抖的把我护在身后。
厉鬼尖啸刺破耳膜。
我默默掐起法决,天地煞气聚,雷降!!
老骗子:不是,你真会啊!
1
听说了吗,最近将军府不太平啊,死了好几个下人,说是有妖鬼作祟。
我二姑姥爷邻居家的小外甥的大表姐在将军府伺候大小姐的狗,死啦,死的时候身上的肉都烂了,瘆人的嘞。
门口都贴告示了,说是要找法力高深的道士抓鬼,赏银丰厚!
我坐在将军府对面的酒楼,小口小口的咬着包子。
周围的声音纷纷扰扰的传进耳朵。
我的袖子被扯了扯,一道压低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带着一丝兴奋。
丫头,这可是个大肥羊,干完这票,咱爷俩的棺材本都有了。
我继续吃着包子,不为所动,老骗子,那可是将军府,我看你不是想要棺材本,你是想直接进棺材。
嘿。
我的耳朵被拧了下。
臭丫头,富贵险中求懂不懂,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怀疑我坑蒙拐骗的技术和装神弄鬼的本事!
再说了,你不想治眼睛啦,你在京城流浪仨月了,不就是想凑钱治眼吗
我睫毛微颤,放下了手里的包子,抿唇不语。
2
我是个瞎子,打小就看不见这花花世界,全靠耳朵和手来感知周围。
有人告诉我,京城的盛德堂里有个老神仙,能治天下疑难杂症。
我三个月前来到京城,但连盛德堂的门都进不去。
我没钱。
老骗子是我偶然碰上的。
当时我被盛德堂看门的药童打包丢了出来,砸晕了路过的老骗子。
我跟老骗子说我是来治眼的。
他信了。
扔给了我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拍着胸脯说让我跟着他混,三天吃九顿。
我跟了。
结果他拉着我假装道士,利用那些大户人家的迷信心理,进去骗吃骗喝。
这三个月,我们扮过茅山道士,崂山仙童,最险的那次在县令老宅,他让我装癫痫抽搐,硬说是请神上身的后遗症,多讹了人家二十两。
那天我是黑着脸出府的,出来后咬牙切齿。
你积点德吧!
老骗子满不在乎,这都是民脂民膏,骗骗怎么了,他还得谢谢咱呢。
就听见背后远远传来管家的呐喊,谢谢您啊仙长!
老骗子得意的捋捋胡子,你看!
我:……
3
进了将军府,有侍女来带我们去大堂议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人还没进大堂,老骗子就开始装起来,扯着嗓子喊:无量天尊!老道前来抓鬼!
我也装模作样的晃了晃拂尘,拄着盲杖紧跟在他身后。
谁知刚进大堂,老骗子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嗤~
呵~
切~
阿弥陀佛……
只见大堂里已经站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士和和尚。
一眼望去,全是同行。
老骗子扯下一根胡子,疼得嘶了一声。
同行见面,分外不屑。
我能感受到他们上下打量的目光,随后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声响,很难想象人的嘴能发出那么多种声音。
老骗子不说话了,讪讪的笑了笑,拉着我走到角落。
低声嘟囔:还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丫头,咱这次的竞争压力挺大啊……
我心里对他呵呵了两声,要不是碍于我现在仙童的身份,我高低要嘲讽他两句。
很快主事的来了,说是大将军的夫人。
这将军府,最上头的是老将军萧延年,随着太上皇打天下的,战功赫赫,可惜已经没了。
皇帝感念其功绩,赐下府邸,并承诺其子孙可永世入朝为官。
老将军有一子,名萧平山,是如今将军府的家主。
可惜没遗传他老爹带军打仗的本事,但因头顶顶着他老爹的光环,在京城领了个闲差,来往的尊称他个萧大将军。
现在出来的这个,就是他夫人,萧氏。
4
三天前夜里,将军府嫡女萧音风的狗,丢了。
萧音风大发雷霆,尖叫声响彻云霄。
一屋的家具被砸了个稀巴烂,看狗的侍女秋风被她啪啪啪……扇成了包子脸。
当夜,侍女秋风顶着包子脸去找狗,结果,人,没了。
前天午后,狗的尸体出现在猪圈,头身分离,尸体已经被猪啃食了一半。
不要问我为什么将军府里有猪圈。
传闻是这大小姐萧音风有个特别的爱好,喜欢看斗猪。
呃……
老骗子揪了揪我拂尘的毛,压低声音,确实够特别,纯吃饱了撑得。
我抽了抽嘴角,把毛从他手里抢了回来。
前天夜里,刷恭桶的小厮刷了一半肚子疼,夹着屁股去找茅房。
跑到院子,突然看见一个人影,姿势十分怪异。
就着月光,那小厮使劲揉了揉眼。
只见那人影四肢着地,肚子却朝天,脖子好似被折断了,脑袋倒挂在前边,正冲着他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尖叫划破夜空,屎拉了一裤兜。
那人却像是嗅到了什么美味,甩着口水,以极快的速度朝他爬了过来。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小厮认出了那人,正是失踪的侍女秋风。
嘶~
旁边一个道士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嘴里嘟囔,这么瘆人
天那么黑,会不会是小厮看错了。有人提出质疑。
人群中央,貌美的妇人眼底两片青黑,神情萎靡。
不会。
因为那晚……值夜的侍卫被惊动赶到那里,几乎所有人都看见。
一团黑影弹射到墙面,宛如蜘蛛,在竖直的墙体上攀爬,留下一串残像,最后翻墙而出。
那……那个小厮呢,死了
他没死……只是……
将军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紧紧绞着手帕,脸色发白,然后忍不住以帕掩面,呕了一下。
身旁的管家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接过了夫人的话。
那小厮没死,只是惊吓过度,为了防止他乱发疯,惊扰了府里的主子们,我就让人把他关了起来。
可谁能想到……昨天夜里,他中邪般跑了出来,随后冲进净房……抓着恭桶……疯狂往嘴里塞粪便,活活撑死了。
呕——!!
大堂里的人听着管家的描述,那些原本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脸上纷纷出现裂痕,好几个没控制住。
听取呕声一片。
我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还是尽量维持出了仙童的形象。
老骗……师父,这次的活儿好脏啊,咱非接不可吗
老骗子:……
5
嫌弃归嫌弃,活还是得干。
更何况,来都来了,看看这满院子的同行,真应了那句——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管家又简单交代了两句,所有人就开始分散开,装模作样,驱邪的驱邪,抓妖的抓妖。
我还听到几声异常命苦的哀叹,但随即他们便掏出法器,伴随着绝对唬人的吟念。
天灵灵,地灵灵……
乾坤罗盘指幽冥,八方邪祟现原形……
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清铃响彻九霄,邪魔外道尽伏消……
老骗子说想去猪圈看看。
我不想去。
我今天穿的新衣服。
为了贴合仙童的形象,从头到脚一身白。
老骗子无奈,自己去了,临走叮嘱我别乱跑,说等会去厨房给我偷根鸡腿回来吃。
我等的无聊,就拄着盲棍,往有声的地方走,想去听听热闹。
这人多了也有人多的好处,可以浑水摸鱼。
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声响弄得全将军府都听见,让人知道他们有多努力,没人注意我。
盲杖敲击在砖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念咒的烦杂声渐渐小了下去。
我蓦地停住,凉风掠过面庞,裹来粘稠的血腥气,混着某种腐败的甜腻。
我咽了下口水,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僵硬转身,向着来时路,步子骤然加快。
没闻到没闻到。
我是瞎子我是瞎子……
盲杖敲敲打打,被我舞出了残影。
6
放肆!哪里来的瞎眼贱婢,见到大小姐为何不跪!
啪!
耳膜震动产生的嗡鸣声与清脆掌掴声形成双重音轨,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我试图抓紧棍子,却反被人踢开,徒劳的在空中抓了几下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慌乱的用手在地上胡乱摸索,试图抓到什么熟悉的东西。
什么话,我刚才听到了什么话。
你还知道我是瞎子,那我看你八辈祖宗啊!
直到指尖猛地触碰到一片湿粘的触感,下意识攥紧。
手里的东西发出一道微弱的闷哼。
人,男人,手!
撒开撒开!
我忍住想要尖叫的的冲动,嗖的缩回手。
我……
刚发出一个音节,左肩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起到一半的身子重新躺了回去,脸沾到地面的湿黏,血腥味直冲鼻腔。
我想,我的衣服一定脏了。
问你话呢,眼瞎了耳朵也聋了吗,没规矩的东西!
嚣张又尖锐的女声,听得人厌烦,像个短命的。
我有些狼狈的爬起,语气平淡,抱歉,小道天生眼盲,没有看见各位贵人。
道士这年头道士都要女的了
小姐,应该是夫人今日叫来抓鬼驱邪的。
来人语气戏谑,脚尖挑起我的下巴,瞧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爹看到了可还了得,这天一黑,怕不是要脱光了去我爹床上抓
小姐说得对,确实一股子骚味,这些狐媚子为了攀高枝儿,真是什么方法都想的出来。
是将军府大小姐萧音风啊。
我蜷缩在青石板上,掌心残留着粘腻的触感,下巴被迫抬高,灰白的眸子空洞的看着她。
说话真难听,也像个短命的。
大小姐多虑了,将军府煞气冲天,令尊怕是等不到我爬床了。
你说什么萧音风似乎怀疑她的耳朵听错了。
我往旁边滚了一圈,躲开了她恼怒的一踹,又滚了一圈,躲开了她尖叫着甩过来的鞭子。
大小姐似乎很喜欢我这副皮囊,皮囊乃父母所赐,就算您面容丑陋,也无需自卑,大可去怪令尊。
我表情淡淡的说着,摸到了我的盲杖,终于乱七八糟,并不是很优雅的爬了起来。
抓住她!给本小姐抓住她,我要扒了她的皮!
萧音风愤怒的咆哮直直的钻进我的耳朵。
我一边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几个侍女的扑抓,嘴里继续说道。
大小姐无需替令尊悲伤,小道掐指一算,算得您双手鲜血冲斗,怨气缠身,业障慎重,时日不比令尊多,兴许可与令尊共赴黄泉,再续前缘。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她!!
若我不瞎,此刻大概能欣赏萧音风双目喷火,神态癫狂的样子。
7
音风不可!
丫头!
大概是萧音风嗓门太大,把将军夫人引了过来。
我也被拽进了怀里,听到老骗子那熟悉的声音,我紧攥着盲棍的手才微微放松。
我嘞个无量天尊啊,咋了这是,咋都是血啊,伤哪了疼不疼你个死孩子说话啊!
感受到他那双略显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揉来揉去,我绷紧了嘴角,勉强压下鼻腔的酸涩,闷闷道,……没事。
说着用盲棍戳了戳刚才地上碰到的那个人,他的血。
唔,还是软的。
那东西又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闷哼,我嗖的抽回棍子。
娘,这小贱人咒我!她竟然说我快死了!你拦我做什么,给我打烂她的嘴!
将军夫人跟老骗子双双变了脸色。
老骗子一把把我扯到身后,面色不愉,一甩拂尘,无量天尊,夫人,贵府小姐这是何意
道长勿怪,我女儿年纪尚小,口无遮拦,定是有什么误会。将军夫人讪笑着,对萧音风低声呵斥,音风,不可对仙姑无理!这几位是我请来抓鬼驱邪的高人!
娘!萧音风不可置信,你昏头了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他们就是一群骗子!
唉——此言差矣!
萧音风这话一出,原本凑过来看热闹的同行们站不住了。
夫人刚才可看到了,贫道那黄符无火自焚,这正是府内有邪祟藏身的迹象啊。
阿弥陀佛,不错,小僧一踏入这府内便心神不宁,必是受这邪气影响。
老骗子:刚刚在那猪圈,那凭空出现的黑气夫人可是亲眼所见,您若还觉得我们是骗子,那我等离开就是。
周围同行暗戳戳对视几眼,立马附和。
心有灵犀的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对!那妖邪法力高深,贫道还是不冒这个险了,先行离开。
唉,佛不渡无缘之人,贫僧告辞。
……
见人要走,萧氏顿时慌了神,诸位留步,我信,我如何不信!我加钱!各位大师不能不管我们了啊!
抬脚欲走的同行当即撤回了一个脚。
娘!萧音风音量高了几倍,气的火冒三丈,你疯了吧!他们……
住口!萧氏面色一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我是在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过什么!
萧音风闻言,面色忽然一僵,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缓缓低头,眼神阴翳的顶着地面。
8
萧氏喝令几个下人带萧音风回房,顺便拖走了地上已然生死不明的男人。
随后挤出一抹笑,上前几步,小女平日被我娇纵惯了,仙姑莫怪,不知……仙姑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小道从不乱言。我从老骗子身后走出,阴恻恻的诅咒,萧音风手沾血腥,怨气缠身,极易被妖鬼上身,活不了几天了……几天了……天了……
一阵凉风吹过,在场的人纷纷打了个哆嗦。
老骗子嘴角抽搐,背在身后的手疯狂摇晃。
装过头了吧丫头!
将军夫人却是脸上血色尽失,摇摇欲坠,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我的肉里,声音颤抖。
道姑…可、可有办法化解
我面无表情,脱口而出,救不了等死吧。
咳!咳!咳!
老骗子大声咳嗽了几声,勉强掩盖过我的回答,他干笑几声,不动声色的把我的胳膊抽回来。
这个……夫人莫急,自然是有办法的,只是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啊……
我加钱!将军夫人神态惶恐,眼底蓄满泪水,只求诸位救救我女儿。
哈哈…啊……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除魔卫道乃我辈之职责,夫人放心!老骗子捋捋胡子,遮住上扬的嘴角,正气凛然道。
周围同行暗暗翻了个白眼,随即又争先恐后的上前。
阿弥陀佛,夫人,其实贫僧也可为箫小姐诵经祈福,除灾解厄。
没错,贫道也愿添一份力,定不让大小姐被邪魔所扰。
我我……
还有我……
贫道今夜可以直接睡箫小姐房外!绝不让邪魔靠近一步!
贫僧也可!
9
老骗子答应将军夫人入夜抓鬼。
管家给我们安排了客房,让我们好好准备。
杀过人的都知道,衣服上的血渍是很难清理的。
我心中堵着一口气,洗了澡,又换了套白衣。
你刚才做什么了,将军夫人怎么那么信你
屋里只有我和老骗子两个人,老骗子一手拿酒壶,一手抓着油腻腻的鸡腿啃。
我坐在书桌前,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个人偶,用细布轻轻擦拭。
不是说狗死在猪圈嘛,我就在那给她变了个我的拿手戏法,弄了个滚滚黑烟出来,把她吓得不行。
唬住了
那可不,你是没见当时那个场景,哎呦那些同行,不是黄符自燃就是罗盘乱转,老套的很,一点新意都没有,我这一手出来,他们那个震惊啊,眼里全是对新技术的渴望!
我不由失笑,老骗子在装神弄鬼这方面,确实无人能及。
呦,这人偶挺漂亮,莹白如玉,哪来的莫不是心上人送的
老骗子凑到我身边看。
我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人偶的面庞,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我自己刻的。
老骗子又砸了一口酒,调笑,看不出啊丫头,还有这爱好,手艺不错,用什么雕的
我呲了呲牙,阴森道:人骨~~~
老骗子一口酒喷出来,气的拍了拍我的背,死丫头别老吓唬人,小心嫁不出去。
我有未婚夫,不劳您老费心。
啊真的假的,啧,我还想把我小儿子介绍给你嘞,看来他没这个缘分喽。
你还有儿子
什么话!
10
说真的,你别老吓唬人,就今儿下午,你把萧音风说那么惨,幸好将军夫人信了,她要不信,听你那么咒她女儿,轻则把咱俩赶出去,严重点儿,咱爷俩就够呛能出去的了。
老骗子一本正经的念叨,你是没看到,当时地上躺着的那人,哎呦血肉模糊啊,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这种权贵家里,脏事多着呢,咱爷俩要谨言慎行,知道不。
嗤,我可没吓……
当当当!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话。
老骗子拍拍我的头,嘘!
我将小人偶收起,竖起耳朵听着老骗子去开门。
嘿嘿。
嘿嘿嘿。
道友好,吃着呢。
贫僧这厢有礼了。
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呦,小仙姑也在呢。
进来了四个人,三个道士一个和尚。
老骗子警惕的看着他们,干什么干什么,咱这行可不兴恶意竞争哈,不会是看我们下午出了风头,一起来灭口吧!
嗨,哪能啊,我们是来投奔您的。

我们看得出您是高手!这将军夫人如今最信任的就是您,这不就想着让您带带我们,您吃肉,我们喝点汤就行。
老骗子眼珠一转,倒也没拒绝,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11
按照我们以前的套路,是一个去装神弄鬼,制造出一些灵异的现象,然后另一个装作是法力高深的道士一一化解。
道一:这次我们要想多讨点赏钱,就得搞出足够大的动静,他们越害怕,就显得我们越有本事。
道二:但你们不觉得这将军府里发生的事儿本身就很怪异吗你们说……不会真有鬼吧
道二被道三敲了一下头。
道三:鬼你个头!这个世界上哪有鬼要说有鬼,也是他们心里有鬼!咱装了这么多年的道士和尚,哪一次不是他们自己吓自己
和尚:可这一次确实死人了啊!
老骗子:死人咋了在这种权贵家里死个人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吗我觉得这件事,要么是意外,要么就是人为!
道一:赞同,你没看今天下午地上躺着的那个被鞭子抽成那样,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唉,又是个被大小姐玩够的男人。
我神情微动,什么意思
他有些惊讶,你们不知道
几个脑袋一起摇了摇。
道一来劲了,害,你们这情报收集的不行啊!
少废话,快说!
来来来。他压低了声音,让我们凑过去,几个脑袋围成一个小圈。
老骗子把我的脑袋也按了过去。
小仙姑看不到,你们应该都注意到了吧那大小姐萧音风脸上有那么大一块胎记,听说是生下来就有的。
没敢看,偷瞄了几眼,右眼眼尾,暗红的一块。
她生的不好看,又不许别人说她不好看,关键是还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貌美男子!尤其是……道一拉长了音调,故意吊我们胃口。
和尚急得用光头撞他,说啊!
道一神秘一笑,声音压的更低,尤其是有妇之夫!
我去玩这么花
何止啊,那些男人要是顺她心意还好,要是那不听话的,宁死不从的,她不仅把人往死里折磨,还喜欢当着他们妻子的面折辱他!
恶心!胃里一阵翻涌,我咬牙骂了出来。
老骗子脸上没了半分笑意,安抚的顺了顺我的后背,语气迟疑。
真假她可是忠烈之后,不能乱说,这种隐秘的消息你从哪知道的
呃……我也是听说的,本来也不信,但今日一看……
行了行了,这些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还是想想今晚怎么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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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骗子打断了几人的议论。
12
天色渐暗,高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老骗子。
我沉默的坐在桌前,手指探进里衣,抚摸着光滑的小人偶。
丫头,还在想他们几个说的话
没……
你这丫头,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那萧音风欺负你,我记着呢,咱爷俩这次狠狠地讹她一笔!
我哑然失笑。
还不等我说什么。
铜灯里的烛火陡然一颤,外面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喊,那声音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挤出来的。
紧接着是仆役们此起彼伏的惊叫。
我脸色一变,迅速起身。
老骗子诧异的往屋外张望,耶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嘛,他们行动了
外面的哭喊声越来越大。
老骗子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他意识到不对,转身握住我的肩膀,语气严肃。
丫头,不太对劲,我出去看看,你就呆在屋里,哪也别去!
13
老骗子走了,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外面混乱的声音渐渐远去。
想起老骗子临走时的叮嘱,我笑了笑。
我不是个听话的。
拄着盲杖,我踏出了房间。
但我没去追老骗子,而是冲着相反的方向。
越来越安静,已经听不到一点混乱,府里巡逻的侍卫也没有了,大概都被吸引过去了。
又走了会,我听到有人唤我。
仙姑
是个小侍女。
您……您是来保护大小姐的吗,那…那边出什么事了
闹鬼呢,没什么事儿。
啊!
小侍女把我带到了萧音风的院子,这里有几个不认识的同行。
哦,萧氏还真同意他们晚上来守院子了。
这不是那个瞎眼的小仙姑吗你怎么来了。
我甩甩拂尘,答道:外面闹鬼呢,师父让我来保护大小姐。
那边乱的不行,这边倒是安静的很,一片岁月静好。
我听到有人嗤了一声。
大小姐玩的正开心呢,哪里需要我们保护。
阴阳怪气的。
唉,小仙姑,你去吧,我们……我们不敢,那大小姐可比鬼吓人多了。
我不明所以。
我们都是男人,不方便。
一个同行凑过来,小声道:主要是我们怕被她看上……
我:……
14
院子里还有几个侍卫,但也没拦我。
屋里亮着灯,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听到了萧音风的声音,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甚至带着恼怒。
本小姐最喜欢有骨气的男人,冬月,把他食指的指甲拔了,泡到盐水里去!
我僵在原地,猛地抓紧了盲杖,第一次怀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然而不等我想明白。
啊——!!!
一声惨叫骤然划破寂静,那声音像是被极度的痛苦扭曲,高音部分近乎撕裂。
听得人心里咯噔一下,汗毛直立。
不远处的同行听到这惨叫,齐齐又往外退了退。
舒服吗
屋里的萧音风却似是被这声音取悦到了,咯咯的笑起来。
不急,我们慢慢玩,本小姐的上一个夫郎啊,比你还不乖,于是我挖了他的眼,割了他的舌头,还敲碎了他全身的骨头,他当时叫的呀好听极了哈哈哈哈,苏旭生,想试试吗
一字一句,透着毫不掩饰的恶劣与兴奋,我只觉得呼吸困难,浑身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恶心……
喉咙发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谁!
房门被打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你贱人,你还敢出现在本小姐面前!
15
……你有病。
我捂住鼻子,强迫自己不去听屋里细碎的呻吟声。
你说什么!
前面闹鬼了,你不害怕吗
萧音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嘲弄出声,鬼你以为我跟我娘一样蠢笨吗信你们这种骗子的话,这世上要是真有鬼,怎么没有来找我索命的
我冷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秋风呢她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吗她失踪了,你不想她吗
失踪你懂个屁!她弄丢了本小姐的狗,是怕被我打死,自己偷偷溜了而已,她最好别让我抓到,否则……萧音风语气愈发阴狠。
我若有所思,原来你想抓到她啊……这很简单啊。
萧音风皱眉,怀疑的打量着我,你知道她在哪
我空洞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缓缓抬起手,她就在你头顶啊……
吧嗒
一滴液体滴到了萧音风的脸上。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抬手抹了一下,顺着我指的方向,动作迟缓的仰起头,对上了一张腐烂的不成样子的脸。
皮肉像被无数虫蚁啃食过,耷拉着,正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一滴一滴,精准的落在萧音风的脸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院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瞬间打破平静,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几个侍女吓得瘫倒在地,扯着嗓子叫。
侍卫一时间也吓得不敢上前,至于离得最远的同行们,已经跑远了。
鬼啊,他娘的真的有鬼啊!
啊啊啊别挡着我!
呜呜呜别丢下我。
不是吧你们,这么多人一个有真本事的都没有!那你们刚才瞎吹啥!
……
我站在原地,欣赏着这番乱景。
听着秋风嘴里发出嗑嗑的声响,扑下来抱住萧音风,与她滚作一团,张开嘴毫不留情的咬住她的肩膀,扯下一块皮肉。
来人!救命!啊——!
剧痛让萧音风不断挣扎,死瞎子,你不是道士吗还不来救我啊啊啊!
我不为所动,无辜的摇了摇拂尘,萧小姐,你的风来了,你不开心吗啊……开心的都说不出话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数不少,随之而来的火把照亮了这方天地。
16
娘!娘!救我呜呜呜……
萧音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我不爽的撇撇嘴。
来的倒是很快。
音风!女儿!快、快救人啊!
急匆匆赶来的萧氏被这一幕吓到,一口气没喘上来,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嘶——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躲着嘛!
我的胳膊被扯住,老骗子也来了,气急败坏的拉着我的胳膊往后面人群里拽。
呦,小仙姑,这热闹你都敢凑没受伤吧
是道一。
小仙姑,你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你知道你刚才前面是个什么玩意嘛大怪物!丑死了,真羡慕你看不见。
是道二。
这将军府真邪性,我们还没开始装呢,就自己蹦出个怪物,刀砍不烂箭射不穿,咬伤了将军,还咬了几个侍卫,咬谁谁倒,估计有毒。
是道三。
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往这边跑了,小香菇,要不是我们来的快,你就要被这怪物吃掉了。
是和尚。
我:……那你们还敢跟过来
你还好意思说。老骗子揪了揪我的耳朵。
看了看前方,侍卫已经把秋风团团围起来了。
萧音风也晕了,正被秋月按在地上摩擦。
侍卫见这个情景,也不敢随意进攻。
我们几个默默离远了点。
我当时见状不对,就让他们去找你,结果屋里根本没人,吓死我了,我们差点就以为你被怪物抓走了!
老骗子咬牙切齿的揪了揪我的耳朵。
和尚啐了一口唾沫,那群同行,跑的一个比一个快,十八个道士九个和尚,竟然一个真的都没有。
别说了,既然找到仙姑了,咱们也扯呼吧!
道一话音刚落,萧氏幽幽转醒,一把抓住老骗子,惊慌中带着哭腔,道长,我加钱,您救救小女吧……
老骗子:……
我探头:……加多少
只要能救音风,要求您随便提。将军夫人语气哀求。
老骗子脸色大变,一把捂住我的嘴,死丫头掉钱眼里了,这是钱不钱的……
还没骂完,前边突然出现一阵骚乱。
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
就见那怪物又发了疯,竟然冲破了侍卫的包围圈,抓着萧音风,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道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骗子面色一沉,咬着后槽牙把我护在身后,一把拔出身旁侍卫的刀,对准了秋风。
腿颤颤巍巍的冲我喊:快跑!
我无奈,把手里碍事的拂尘塞进老骗子怀里,反手将他一推。
啥也不会,站那么靠前干嘛。
随后上前一步,拇指指腹在刀刃上一划,鲜血涌出,不慌不忙的碾开,十指翻动。
顷刻间,黑云聚。
天地煞气聚——雷、来!
伴随着我的一声轻喝,将军府上空雷光涌动。
一道手腕粗的雷电劈开层层黑云,裹挟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直击而下。
雷光消散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
我嘞个无量天尊……
老骗子瞪着地上那两具焦黑的人状物,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又瞪着眼珠子回头看了我一眼,难以置信到结巴。
不是……你真会啊!
我扬了扬下巴,呵~
17
对将军府来说,今夜绝对是热闹非凡的一晚。
大将军被咬,躺床上了。
大小姐被咬,躺床上了。
秋风被雷劈,死地上了。
还有一堆被咬伤的侍卫,被吓晕的小妾,被吓跑的仆人杂役……
乱成一团。
只余下将军夫人,对着一堆烂摊子,麻了爪,想晕也晕不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郎中被请进府,又摇着头离开。
18
刚回屋,老骗子把门一关,就迫不及待的抓着我的肩膀剧烈摇晃。
到底怎么回事,那雷真是你弄下来的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老头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啊啊啊!
我好不容易从他手下挣脱,嫌弃的推了推他,菜,就多练!
老骗子:
好好好。老骗子气笑了,那你告诉我,你把他带回来干嘛
我面向床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沉默了。
他是被萧音风强抓回来的,折磨成这样,现在将军府这么乱,我要不把他带回来,臭了都没人管。
道一小心翼翼的开口,小仙姑……你是想把他一起带走吗那要是萧音风醒过来见不到他……
我摸索着给男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没回头,淡淡的道:说错了,是你们把他带走。
什么意思你不走!
老骗子听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音量骤然拔高。
道二的语气也有些着急,小仙姑,将军府现在乱成一锅粥,很快官府就会派人过来,你留在这里做什么秋风这件事着实诡异,但那些没亲眼看见的官差可不会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不定还会把你当骗子抓起来……我就被抓过,打板子可疼了……
我无所谓的笑笑,将军夫人会保我,你们不必担心。
道三迟疑的看向我,声音越来越小,小仙姑……你刚才跟将军夫人说你可以救萧音风,是真的你真的要救她可……你不是很讨厌她吗她那么坏……
老骗子一直没说话,但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胡子气的颤了又颤。
终于,他忍不住,强压着火气,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保你你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萧氏现在是乱的没法细想,你等她静下心来……
我睫毛微颤,没有答话。
老骗子深吸一口气,将我拽到一边,压低声音,你敢说,将军府的这些事,那秋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身体一僵,有些愕然的望向他。
这老骗子……
我忽的笑了。
还真是小瞧了他……
但随即又收起笑意,灰白的眸子迸发出冷意。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老骗子……相识一场,我给你个忠告,将军府要乱了,会越来越乱,能走就走吧,走远一点。
老骗子倏地一惊,但立马又给了我头顶一巴掌,臭丫头,你装什么深沉!
我:……
老骗子骂骂咧咧的回到床边,不说是吧,那老头子我还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老顽童!
我胸口生出一口闷气,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竖立在原地,沉默良久,才慢慢抬起头,身体转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
哪怕我不想再回忆,记忆却依旧被拉扯回三个月前。
19
我生活在一个京城边缘的小山村。
三个月前,一群黑衣人屠了我的村子。
等我赶到,原本热闹的村子一片死寂,鲜血染红了土地。
20
最后一具了。
我麻木的用手指去触碰尸体的面庞。
鲜血混合着泥土,原本干净的手掌早已面目全非。
是宋阿嫂啊……
我名乌潼,是我们村子这一代的巫女,也是一个瞎子。
师父曾经对我说过,我们这类人,可明天理,知天命,晓异数,通阴阳。
然,窥探天机,改变事物的运行规则,必要承受天罚,即五弊三缺。
所以……天收去了我的眼。
承蒙村子里的人信任。
村子里的婚丧嫁娶,祭祀驱秽等诸般事宜,都会请我来主持。
那日,是宋阿嫂小女儿的百天,我受邀来给她主持百日宴。
我们这样的乡野村子,郎中不多,小孩子刚出生时都很脆弱,很容易夭折。
民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孩子出生后的三个月是一个坎,跨过了这个坎,孩子基本上就安全了。
因此百日这天,孩子的父母会给他们举办百日宴,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庆祝。
为了这一天,宋阿嫂夫妇俩期盼了好久,老早就挨家挨户的去通知乡邻,还每家都送了一个鸡蛋。
前些天,宋啊嫂爬上山去,特意多塞给了我两个鸡蛋,请我给她女儿招福驱邪,保佑她健康长大。
我应了。
只是……
她终究没迈过这道坎。
我指尖颤抖着合上了宋阿嫂的眼。
随后艰难的将她拖起,拖到了一个小土丘的旁边。
挖坑,入葬,立碑,诵经。
往常喧闹的村子,如今只剩下呼啸的风,从我耳边刮过。
身边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密密麻麻的坟堆。
自此,和家村一百三十二人,除我外,无一活口,尽数埋葬。
21
我拖着快要崩溃的身体回到山上,褪去了我平时最喜欢的黑衣,换上压在箱底的一身素白衣裳。
最后找出一根白色的丝带系在眼上。
我得为他们守丧。
何家村风水不错,没什么阴煞之气。
村民们死后就是普通鬼魂,连想吸收阴气变成厉鬼都做不到。
所以等我赶到山下时,他们已经随着鬼差入了地府。
我没办法亲口询问他们是何人所杀,只能寻来他们的贴身衣物。
然后占卜寻向,焚香定位。
22
我带上自己吃饭的家伙,一匹快马,追着那伙人的踪迹,一路向北。
最后进入京城,停在一处宅子外。
我跟人打听,得知这是将军府。
隔着围墙,我望向那宅子上空。
我虽眼不能视物,但并非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我眼中的世界与常人不太一样。
世间万物在我眼中皆是各种形态的能量体。
比如现在,将军府上空弥漫着一层血煞气。
这是杀了许多人才会形成的。
周边还有许多小鬼,对着将军府张牙舞爪,但始终不敢进去。
那大门上方的匾,带着一丝龙蕴。
将军府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攥紧了马绳,决定先行离开,从长计议。
可我心中始终想不明白。
和家村的村民,都是些老实本分庄稼户,怎么会跟将军府扯上关系
又是什么样的仇怨以至于屠杀全村
可突然,我心脏猛地抽痛,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惊愕回头。
我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温榆
23
温榆,是我幼时,我爹娘怕我孤单,给我买的童养夫。
也是我爹娘心软,觉得他太过可怜,小小年纪,不知怎的落到了人牙子手里,被非打即骂。
后来我爹娘去世,是他一直陪着我。
师傅说我们这类人,属异类,不好与村民离得太近。
于是我就搬到山上一个人住。
可温榆操心的很,总怕我饿着,冷着,伤着。
从那之后,他每三日便会上山一趟。
给我带山下的吃食,带新鲜的蔬果,带花……
他会的很多,做饭,缝衣,修缮房屋……
这么多年,从未间断。
温榆有颗聪明的脑袋,脾气又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总是裹着温和的笑意。
皮儿薄,与我说话时,总会控制不住的脸红。
他不知道,我看的见他。
这世上,也只看的见他。
村里的夫子总夸耀说,温榆是他教过的最优秀的弟子,以后一定会大有出息。
温榆也说,若有朝一日他能够考取功名,定要像我一样,护一方平安。
他说这话时,眼睛很亮,很亮。
日复一日,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近。
但与我关系越紧密的人,我卜卦时就越无法为他推算出结果。
因此他此行离别之际,我帮他准备好了充足的盘缠,却并未给他卜卦。
但我相信以他的头脑和学识,此番考试,定会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
可……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客栈备考吗
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24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如此之多。
他们告诉我。
七日前,温榆刚到京城,就碰上了将军府的大小姐,萧音风。
温榆长相极好,萧音风一眼便相中了他,当即就要把他带回府做夫郎。
温榆不肯,萧音风当时也没说什么。
只是晚上又派人来请他,这次温榆没有拒绝,跟着将军府的人上了马车离开了。
哎呦,你是没见那小书生白天羞的那个样子哦,满脸通红。
一个店小二甩了甩汗巾,调笑道。
我看啊,他当时心里肯定美的不行,就是碍于人多,才不肯答应,毕竟那可是将军府啊,他一个穷书生,够几辈子都够不到的高枝!另一个小二附和道。
我抿了抿唇,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
就在这时,一道年纪略大的声音响起。
在这胡说什么呢!去去干活去!
几个小二慌忙换了一声掌柜,然后跑开了。
我感受到那个掌柜向我靠近,然后视线在我身上打量了几番。
他有些欲言又止的问道,姑娘是……那个书生的妻
我愣了一下,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还是个瞎的……
那掌柜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姑娘,别找了,回吧。
为何
掌柜又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压的更低。
那萧音风不是个好惹的,嚣张跋扈,没人敢惹,她那后院养了不知多少个夫郎。
我那三舅家大女的邻居家的小儿子,就是被她相中抢了回去,再也没有回来过。你那夫君啊,恐怕也是回不来了,别找了,回吧。
我不懂,天子脚下,王法何在她如此胆大妄为,没人管吗
管她爷可是镇国大将军,那是跟着太上皇打天下的,她是功臣之后,当今圣上都对她家敬重三分,谁敢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我心中微沉,不再说什么,起身朝着掌柜行了一礼,多谢掌柜告知。
25
我回到房间,想了许久。
还是决定当晚就夜探将军府,我得找到温榆。
但是,我的体术很糟糕。
将军府内定会有人巡逻,莫说避开那些侍卫,就是将军府外面那高高的围墙,我也是翻不进去的。
到时候还不等我找到温瑜,大概就会先成为墙外那些张牙舞爪的小鬼中的一员了。
所以,不能硬闯。
我打开包裹,从里面翻出了一堆小骨头。
双手掐决。
很快,那些小骨头有序的组合在一起。
几息过后,几只莹白如玉的骷髅小鼠便趴伏在我面前。
我摸了摸几个小家伙的头,对他们下达了命令。
它们很聪明,听懂之后蹭了蹭我的手指,便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26
几只小骷髅身形小,动作快,很顺利的就潜进了将军府。
它们与我心神相通,我的意识也跟着它们移动。
将军府很大,有侍卫在来回巡逻。
很奇怪,府里气息很杂,血煞气更是浓的离谱。
我坐在客栈里,眉头微皱,额头冒出细密的汗。
我始终没有再感受到温榆的气息,这让我有些焦躁。
于是我控制着骷髅鼠往血煞气最浓的地方去。
那里似乎是一个小院,有些破旧,不像有人住的。
院子里有几个石磨,暗红色的,角落里似乎还养了几头猪,很肥。
整个院子可以说与将军府格格不入。
我的手开始不收控制的颤抖起来,连带着身体也开始颤抖。
我在那些混杂的血腥与污浊中感受到了几丝温榆的气息,很弱,弱的仿佛马上会消散。
我抖得厉害,只能死命的抓住桌沿,指尖陷进木头。
猪在吃食,吃的欢快。
碎骨与血肉混在猪圈里,被猪蹄踩的面目全非。
啃食的声音清晰的穿进我的耳朵,那是半块头骨,粘连着模糊的皮肉。
我再也抓不住,整个人无力的砸倒在地上,一个劲的干呕。
我想叫喊出些什么,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27
深夜,我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案前,小心清理着头骨上残存的血肉。
油灯昏暗的光将惨白的骨映的有些发黄。
我用刻刀将那头骨雕刻成了一个人偶。
刻刀锋利,在我的手指上留下了几道口子,我摩挲着有些湿黏的血,很奇怪,没有感受到疼痛。
……我的温榆死了,死在了将军府。
我用了秘法,想强行将他的魂魄从地府带回来。
可是没能成功。
温榆……死的惨。
他很疼,很害怕,从肉体到灵魂。
疼痛和恐惧使他的魂魄无法成型,没等到鬼差来,就散了。
那晚,我崩溃了,抱着人偶哭了一整夜,心痛到无法呼吸。
后来,我找到了那群黑衣人,硬生生抽取了他们的魂魄。
从他们的记忆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28
那日,温榆拒绝了萧音风的邀请后,她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命人去查了温榆的身份来历。
当天夜里,萧音风拿村子和我做威胁,逼迫温榆跟她回府。
温榆怕她伤害我们,无奈之下,只能跟她离开。
回到将军府,萧音风命人将温榆带到自己的闺房。
房内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她扭动着腰肢,故意在温榆面前轻解罗裳,声音娇柔:只要你乖乖做我夫郎,你那小村子和你那未婚妻,我都可以放过。
温榆不肯。
萧音风并未放弃,她开始穿上艳丽的衣衫,在温榆面前舞动,极尽勾引之能事。
温榆何曾经历过这种事,惊惧又厌恶,只想逃离。
终于,萧音风耐心耗尽,她让人将温榆绑了起来。
拿起桌上的皮鞭,狠狠抽在温榆身上,一下又一下,直到白衫被染成血色。
从!还是不从!
房间充斥着萧音风愤怒的嘶吼。
温榆只是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溢出,一声不吭。
萧音风怒极反笑,她让人将温榆的上衣剥去,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又命人端来一盆盐水,直接泼在伤口上。
温榆痛苦地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可他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求饶。
接下来的日子,萧音风变本加厉。
她从想逼迫温榆屈服到单纯的折磨他取乐。
她命人用烧红的铁钳夹温榆的手指,每夹一下,温榆的指甲就被生生夹碎,鲜血淋漓。
她将将温榆的双腿打断,看着他瘫倒在地,像条死狗一样,心中的扭曲欲望得到了短暂满足。
她讨厌温榆那双充满愤怒与怨恨的双眸,于是她命人剜了他的眼珠。
她听腻了温榆的惨叫与咒骂,于是命人割了他的舌头。
再后来,萧音风玩腻了,她让人将奄奄一息的温榆脱光,在太阳最毒的时候扔到院子里暴晒,再叫来侍女仆从,任由他们围观讥笑。
侍女秋风为了讨好萧音风,放狗去撕咬他身上的烂肉。
萧音风笑了,赏了她一根银簪子。
其他仆从见状,更是一哄而上。
踢打,咒骂,有人浇上糖水,引来虫蚁,有人往他身上泼粪,想招来苍蝇,让他发烂生蛆……
温榆看不见,喊不出,甚至动不了,因为他身上的骨头早被萧音风砸碎。
但,他听得见……
温榆是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咽的气,死后又被随意的扔进猪圈。
可萧音风依旧不过瘾,她说,她会把温榆在意的一切都摧毁。
于是,就有了屠村的命令。
29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那段记忆看完的。
十个黑衣人,被我挫骨扬灰。
我不敢想那些天,温榆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有多疼,又有多么无助绝望。
我在将军府的高墙外站了三天,心里只有复仇两个字支撑着我。
我想杀一个人并不难,但我不想让她们死的太过容易。
可就在这时,我的骷髅小鼠……发现了温榆的魂魄碎片!
一个绿色的光球,混在泥里,很小,被带回来时还在不断的颤抖。
但这足以令我惊喜。
只要还存在,我就有办法!
就这样,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集齐了温榆所有的魂魄碎片,放进了人偶里。
如果一个人生前太过痛苦,那么死后,他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而他的灵魂,会一遍一遍的重复那个痛苦的过程。
温榆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很不乐观。
他的魂魄无法凝聚,且一直处在恐惧与绝望中。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很快会承受不住,彻底崩坏。
我只能一遍遍的安抚他的魂魄,但效果微乎其微。
最后,我想起了巫族的一道秘法……
以毒攻毒,以惧止惧,以杀…换生!
30
静。
整个房间安静的厉害。
故事听完了,还不走吗
我平静的开口问道。
老骗子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之而来的满腔怒火,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碎片飞溅。
混账!她怎么敢!如此恶毒!下作!天子脚下,竟无视王法,草芥人命!萧平山是怎么教的!
咳咳……萧平山又算什么好东西!
虚弱又怨毒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是被抬回来的那个男人,醒了。
萧音风恶毒,萧平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贪财好色,男人被萧音风带回来,当夜他们的妻子或家人就能出现在萧平山的床上,玩腻了就卖进青楼……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就、就没人报官吗道一难以置信的问道。
嗤~男人嘲讽的笑出声,有气无力的盯着房顶。
他们姓萧……太上皇与萧老将军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当今的皇帝也对萧家多有照拂,平常老百姓去报官……小官不敢管,大官……接触不到……
老骗子踉跄一下,呼吸紊乱,他双目出神,喃喃自语。
为何会这样他们是忠烈之后啊……
萧老将军一生…赤胆忠心,嫉恶如仇,为国征战守疆,护百姓三十余载!怎么会生出这种败类!
哦,因为萧平山根本不是萧老将军的种。
我平淡的一句话却如惊雷落地。
老骗子猛地抬头,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萧老将军命格无子,萧平山是他夫人跟管家生的。
老骗子瞠目结舌,良久才卷着舌头,可……可有证据
我无语,都说了是算的,我看不见你们也看不见萧平山跟萧老将军长的有一点相似之处嘛
房间里的一个个都陷入了思索,过了一会,老骗子不知道又发什么疯,连摔了几个杯子,像一头气炸的狮子,怒骂,好一个鸠占鹊巢的杂种狗!
不怪老骗子这么愤怒,他好像是挺崇拜萧老将军的。
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不想死就快走吧。
说完,我拄着盲杖离开了房间。
将军夫人请的郎中应该快跑干净了,我得去做她的救世主了。
丫头!
老骗子从屋里追出来,郑重的拍了拍我的头。
不管你想做什么,老头子我支持你!
我心下一暖,扯了扯嘴角,老骗子,你抓紧滚蛋,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31
萧音风房间里,传出萧氏呜呜的哭声,院子里也是一片惨淡景象。
他们害怕秋风会再次诈尸,已经把她就地烧了,余下一地灰烬。
最后一个郎中也摇着头,唉声叹气的走出来,与我擦肩而过。
萧氏抱着萧音风痛哭流涕,几个侍女站在旁边脸色发白。
萧音风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了,兴许是擦过,已经不那么黑了,但身上的毛发烧没了,还发出一股淡淡的烤肉味。
最严重的是她的肩膀,那里被秋风撕扯下一块皮肉。
血不仅止不住,还冒着腐臭的黑脓,令人作呕。
呜呜呜女儿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呜呜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孽吗
我只觉得好笑。
萧氏听到我的声音便扑了过来,仙姑!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女儿的对不对,求你救救她!
夫人,秋风是被冤魂附体,来找大小姐复仇来了,你当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孽吗
闻言,萧氏惊恐的瞪大眼,不由退后几步,脸上血色退尽。
我知道……我知道……
她喃喃出声,随后崩溃的捂住脸,可我能有什么办法,音风生来面中有缺陷,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她。
她喜欢男人,只能用这种办法,不然有谁愿意娶她。
她起初只是把那些男子带回家,养在后院,何况只是些无权无势的穷书生,进了将军府也是他们的福气,我就由着她去了。
但我没想到,音风她……喜欢上了折磨人取乐,第一个男人死了的时候,我就有些害怕了。
但一看到音风那张有缺陷的脸,我就满心愧疚,什么斥责的话也说不出了。
我只能帮着她处理尸体,对,我还给那些男子的家人送去银两补偿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要回来缠着音风……
我讽刺的笑了,好,很好,那萧平山呢他也知道吧,毕竟你的亲女儿没少往你丈夫床上塞女人。
萧氏脸色变了又变,但很快语气变得坚定,萧郎知道,而且他也说了,只是些贱民,杀了便杀了,哪里比得上音风开心重要。
夫为妻纲,在这府里,夫君是天,他说的都是对的,我自然听他的,至于那些女人,卑贱之身,是些不足轻重的。
音风把她们送给萧郎,也是为了我好。
毕竟这些年我只给萧郎诞下一个女儿,而那些女人就算爬了萧郎的床,萧郎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这样我在这府里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萧氏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皱眉看向我,仙姑,你刚刚的话未免太难听了,你到底能不能救我女儿
我冷笑,上前几步,一根银针射向萧音风的肩膀,在萧氏的惊呼声中淡淡开口,这不就止住血了。
萧氏赶忙上前,眼中止不住的惊喜:仙姑,我就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求求你救救他,还有我的萧郎,他现在也是昏迷不醒。
我轻笑,这恐怕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我加钱!
……
我沉吟片刻,才继续开口,尽可能让自己表现的高深莫测些。
秋风虽然死了,但是那些冤魂并没有离去。
萧氏双目惊惧,这、这如何是好。
若想让他们离开,就得消除他们的怨气。
如何消除!
你需要将欺辱过那些男子和女子的人,不管是府里的妾室,还是侍女、侍卫、仆从,全部召集起来,斋戒三日,诚心悔过。
三日后我会设坛做法,清除怨气。
至于那些没做过的,全部赶出府去,防止他们影响做法。
这……萧氏有些犹豫。
她觉得有些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只有这一个方法,如不照办,神仙难救,你就等着给萧音风和萧平山收尸吧。
我并不担心萧氏会不信。
她找过多少郎中她自己心里清楚。
除了我,没人能帮他。
果然,萧氏一听就急了,做,我做,我马上就吩咐下去!
记住,是全部,但凡少一个人,怨气都难以消除,同样的,但凡多一个人,做法时就有可能失败,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好!我这就去做!
萧氏失魂落魄,被几个侍女搀扶着匆忙离开。
32
我又回了一趟房间,老骗子他们已经不在了,包括床上的男人。
房间里空空如也。
应该都走了。
走了就好……
我泄下一口气,呆呆的坐在屋里,拿出里衣口袋中的人偶。
指尖划过人偶的面庞,喃喃自语。
别急,温榆……很快……很快你就不会再疼了。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再也不分开了……
33
天亮,将军府空了不少。
我又来到萧音风的院子,这里聚集了不少人。
萧氏见到我赶忙迎了上来。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疲惫。
仙姑,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只是眸子依旧空洞,这笑容看起来也就有些怪异。
我轻声细语,带着一丝蛊惑。
萧夫人做的很好,那么接下来,就请大家各自回到房间,斋戒三日,这三日内,万不可走出房门,沾染浊气。
三日后,一切都会过去,还请诸位耐心等待。
安心等死。
可是仙姑……我女儿还有萧郎,现在还在昏迷当中,我担心……
萧氏语气吞吐,神情忧虑。
他们被秋风咬伤,中了尸毒,血流不止,但我刚才已经给他们止了血解了毒,只是仍在昏迷之中。
萧夫人大可放心,您女儿这里有我守着,不会有任何意外,您只需要安心斋戒即可。
萧氏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对我丝毫没有怀疑,甚至还感谢道:如此,就拜托您了……
34
偌大的宅子就这么静了下来,所有人闭门不出,宛若一座空宅。
我让萧氏跟官府打过招呼,这三天内,不会有人打扰。
独自走在寂静的将军府里。
走到大门口,我抬头注视着那块匾。
这块匾是太上皇所赐,因此,带着一股龙蕴。
也正是这块匾,使得将军府外那些张牙舞爪的小鬼无法进入。
很高,我够不到。
我刚想放出两只骷髅鼠,让它们爬上去,推倒那块匾。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丫头,你想干嘛
是老骗子。
与此同时,我的怀中被塞进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用油纸装着。
我怔了怔,脑袋似乎被人敲了一下。
包子散发的热气让我回过神来。
我拧了拧眉,你怎么还没走
老骗子没理我,而是问道:咋你想把这匾搞下来你这小胳膊小腿儿小心掉下来把你脑袋砸歪了。
我:……
一边去,让开点,和尚,把那梯子搬过来!
我:
和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旁边跟着道一、道二跟道三。
几个人扶着梯子,老骗子噔噔噔爬上去,有费劲巴拉的摘了下来。
我眉头紧锁,心中生出些焦躁。
你们疯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为什么不走!
和尚嘿嘿直笑,小香菇,我们这不是来支持你嘛!
胡闹!我低声呵斥,捏紧了怀里的包子。
出了事情,我护不住你们,还不快走
用你护啊人小鬼大,护好你自己得了!
老骗子嘴了我一句,几个人哼哧哼哧把匾搬到一边。
一瞬间,将军府的围墙边群魔乱舞。
所有小鬼都兴奋了,张牙舞爪的冲进将军府,冲着一个方向飞去。
老骗子他们看不到鬼,只觉得凉飕飕的,还感叹这京城的天儿不错,知道他们热了还给他们吹吹风。
我捏紧了盲杖,来不及再跟他们多说,转身追那些鬼魂去了。
老骗子几人对视一眼,二丈摸不着头脑但也跟着我跑了。
到了萧音风的院门外,我呼吸稍乱,把他们拦下。
别跟了,别进去。
老骗子他们也没坚持,行,我们就在这守着,哪也不去,有事叫我们哈!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院子。
整个院子已经被鬼塞满了。
35
我在院子里贴上隔绝声音的黄符,才不紧不慢的踏进房间。
萧音风已经醒了,许是被疼醒的,从床上滚了下来,正在地上疯狂打滚。
她身上爬着几只鬼,正对她拳打脚踢,不是什么大鬼,但胜在数量多。
我自顾自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哀嚎。
她终于发现了我,冲我爬了过来,伸手攥住我的脚踝,喉咙像被塞了刀片,声音嘶哑。
是不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面无表情的踢开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回答她,而是放出了几只骷髅小鼠,莹白的小鼠欢快的爬到她的肩头,尖利的牙齿刺进她的伤口,撕咬下一小块皮肉,吐到一边,接着撕咬。
啊啊啊啊——
萧音风发出凄厉的嘶吼,青筋暴起,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扭曲,在地面上疯狂翻滚,每一下翻滚都带着绝望与痛苦。
我就这么看着,听着,嘴角勾起一抹痛快地笑。
在我的视线里,骷髅小鼠每咬一口,萧音风身体里就散发出一缕黑气,她越痛苦,越恐惧,越绝望,产生的黑气就越多。
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要用萧音风的痛苦和绝望来转换成温榆的生机。
这是我们巫族的秘法,也是禁术。
我让将军府的人斋戒三日,并不是真的让她们去弄什么诚心悔过。
只不过是我需要用这三天,榨干萧音风。
满屋子的鬼魂已经看傻了,呆呆地飘着。
他们大多都是被萧音风害死的,现在被折磨的换成了萧音风,他们除了兴奋和畅快,更多的是已经深入灵魂的恐惧,那些黑暗又痛苦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浮现在他们脑海。
我把他们放进来,原本是想让他们消除一下怨气,轮回路上能走的轻松一些。
如今看来……
我暗叹一声。
花费了一点时间,将所有的鬼魂送走。
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36
老骗子他们蹲在院子外面,眼巴巴的看着我对着一团空气比划来比划去,比划的他们都热了。
再次回到屋里,萧音风已经叫不动了。
像一条濒死的鱼,眼球突出,布满血丝,身体被鲜血和汗液包裹,发出粗重的呼吸。
骷髅小鼠钻进她的肉里,一小口一小口的撕咬,肩膀处已经隐约看得见白骨。
为什么……为什么……
萧音风僵硬的转动脖子,死死的蹬着我,眼里爆发出浓浓的怨恨。
温榆,还记得吗我面无表情的低头,灰白的眸子,居高临下的与她对视着。
萧音风瞳孔骤然收缩,喃喃,什么……
过了一会,她似乎自己想明白了,面容变得狰狞,她用尽力气抓住我的衣摆,你是来报仇的不可能!我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屠村了,是吗我扯出一抹笑,可惜……你的手下漏了一个,漏了一个最该杀的。
盲杖抵住她的咽喉,一点点下压。
萧音风喉咙里发出了磕磕的声响,她的眼中逐渐涌上恐惧,迫不得已松开手,转而去抓盲杖。
你不能杀我……我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盲杖再次下压,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我收回了盲杖。
杀你太便宜你了,我在你身上施了咒,这三天里,你不会晕,也死不了,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你的皮肉被一点点咬烂、撕碎,好好享受吧,大小姐。
说完,我转身离开。
盲杖哒哒哒的敲击着地面,流露出执杖人略显欢愉的心情。
身后,是萧音风不甘又绝望的嘶吼。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回来,回来!来人啊……娘呜呜呜……爹………
37
三天后,我脱下一身白,换上了巫族祭天礼地时的法袍。
老骗子好奇的摸了摸我袖子上的羽毛。
行啊丫头,穿上这身行头,真有点神婆的样儿了嘿。
我无语,把他的爪子拍了下去,一字一句更正道:是、大、巫!
老骗子也不恼,行行行,大巫大巫。
我拿他没辙,又严肃的警告,记住我的话,老老实实在将军府外面等着,在我没结束之前,千万不能进来,也别让其他人进来。
老骗子收起嬉闹的嘴脸,放心,老头子我绝对把门给你守得死死的。
走吧。
老骗子不放心,一步三回头,你……你做这个什么法,真没事吧不损伤你自己吧
我摇了摇头,快滚蛋。
38
冰冷的地板上,萧音风整个人仿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除了头上还有些许皮肉勉强维系,其余部位只剩森然白骨,一节节,突兀的暴露在外,惨白的瘆人,毫无生机。
他的内脏就那么毫无遮蔽的袒露着在骨架的包裹下,脏器还在微微蠕动,伴随着微弱的起伏。
但她还活着,无力的望着天,嘴唇干裂,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弱的、含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诅咒。
三天时间已到,这三天里,萧音风贡献了不少生机。
但还不够,还差最后一步。
祭祀!
我要以整个将军府为祭坛,所有人为祭品——以杀换生!
设坛,立香,敬天,礼地。
巫族第一百七十八代巫女,乌潼。
今日!以吾之身,连天地,通阴阳!
今罪者已现,其恶行昭昭,孽罪滔天。
吾以三魂七魄为契,启巫族禁术,以杀换生,若有灾祸,尽归吾身!
请天、允之!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原本晴朗的苍穹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搅动。
天际尽头,墨色的浓云宛若汹涌的黑色浪潮,以骇人的速度滚滚翻涌而来。
刹那间,整个将军府被黑暗笼罩,惊雷在云层深处炸响,狂风怒号,飞沙走石。
在这无尽的混乱中,第一声惨叫响起了,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我面前的萧音风已经叫不出来了,她如愿的咽了气。
但没等她解脱,一道雷劈了下来,她的魂魄在雷光中扭曲尖叫。
一道道生机,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穿过我的身体,再渡到我手心里捧着的人偶中。
看着他慢慢散发出莹白的光,我灰白的眸中无意识的流出泪水。
那光芒逐渐凝实,凝实,最后尽数吸收。
我屏住呼吸,一瞬不离的盯着人偶。
终于,在我逐渐有些模糊的视野里,人偶轻轻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下,但就在这一下过后。
云散,风止。
原本遮天蔽日的黑云瞬间消散,天光毫无阻碍的倾泻而下,金色的光束穿透稀薄的云层,如利剑般直插大地。
成功了……
这看似短暂的过程,实则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我的身体早已透支,僵直的倒在地上。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老骗子熟悉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焦急,将我从崩溃的边缘轻轻拉回。
我勉强提起一口气,快走,官府的人马上就会来,假山后面……有地道。
是我让骷髅小鼠日夜不停挖的。
来不及了!
是道一,慌里慌张的。
是衙门的人!
我皱眉,费力爬起来,靠着老骗子,把人偶塞进里衣口袋。
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来人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没事儿……别怕,只要不是立即处死,进了大牢,我还能挖……
老骗子太阳穴跳了跳,那你可真厉害,死丫头,说好的没事呢把自己弄成这半死不活的样,惨兮兮的。
我扯了扯干裂的唇,心情好,没反驳他。
官府弄得阵仗挺大,带刀的捕快一圈一圈的把我们围了起来。
中间领头的似乎是个官,县令吧,大概是。
他好像有点虚,一直在擦汗。
一个又一个衙役从不同的方向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依稀听到什么……将军死啦,将军夫人死啦,全死啦,死啦死啦……
那县令好像更虚了,脸白的吓人。
就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高喊。
禁军到!
锦墨王爷到!
我猛地攥住老骗子的胳膊,心下有一瞬间的慌乱。
禁军!
怎么回事,禁军怎么会来。
还有那什么锦墨王爷,他似乎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他来做什么!
视线一转,原本围着我们的带刀捕快齐刷刷让开一条道。
一个身着白色锦袍的十六七岁少年,火急火燎的冲过来,跑的像个大扑棱蛾子。
边跑还边喊,
爹!我来救你了爹!
爹什么爹我是他爹
我是太上皇啊……
我迷迷糊糊的想,
脑子有些发涨。
等到那少年扑通一下跪到我面前,惊恐的打量着我:爹,这就是你说的新收的妹妹她……她好像快死了。
周围呼啦啦跪了一片,老骗子好像打了那少年一巴掌。
放屁!还不快传太医!
我意识好像更模糊了,但好像又听明白了。
老骗子是太上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好好的怎么就变成太上皇了呢
他是太上皇我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番外
1
坊间传闻,
太上皇带着人皮面具去微服私访,竟撞破了将军府的一桩巨大的丑闻。
怒不可遏,亲自下旨。
把萧老夫人跟她的那个奸夫挖出来鞭尸三百!
同时诛三族,斩立决,剩余九族全部流放!
另外,听说太上皇收了个义女,
极其喜爱。
封,安宁公主……
2
春去秋来,
我在公主府已经呆了小半年。
还是很不适应。
老骗子怎么就变成太上皇了呢
我之前给他算过命,
没算出来啊!
老骗子听了,
笑得得意的狠。
你都说我是太上皇了我能让你给你看出来真以为老头子我只会坑蒙拐骗呢。
说完,还从脖子里拎出一个玉坠,
朝我炫耀。
说是什么普渡大师亲自给他刻的,定制款!
我:……
3
这天早上,我一起床,
又找不到温榆了,吓得心里咯噔一下。
好在他没跑远,就坐在我房门口,
面前有个小盆子,正哼哧哼哧的洗着什么。
没错,
温榆已经会动了,
虽然还是人偶的形式。
他闲不住,老想帮我做点什么。
洗什么呢
我蹲到他旁边,手指伸进盆里摸了一下。
我没钱。
我呃咳……
微微有点不好意思,
但还好,
这种贴身衣物他以前也帮我洗过。
倒是他,似乎比我更害羞。
有些手忙脚乱的将肚兜系带从我手指间抽离,又拿脑袋蹭了蹭我的指尖。
他暂时还不会说话。
妹妹——!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温榆似乎被吓到了,慌乱的跳到我手上,
手脚并用的爬到我后颈,
躲进了我的头发里。
我无奈,
一听就知道是谁。
锦墨王爷,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老喜欢往我这跑,有事没事就来逛逛。
我给他的定位是……傻子。
一个无忧无虑,快乐的傻子。
不紧不慢走出去,
迎面就撞上了他。
锦墨跑的气喘吁吁,
怀里抱着一个木盒,见到我眼睛一亮。
妹,快来看看我给妹夫做的衣服!
我:……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件件小巧精致的男子衣袍。
温榆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我震惊了,
你……你自己做的
嗯呐~
锦墨把老骗子的得意劲儿学了个十成十。
你摸摸,可好看了,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我:……
虽然但是……
呃……确实很好看。
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