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预收1 > 第194章 记录和女友的点点滴滴
半梦半醒之间,青雀听到了女子的抽泣声。
仿佛晴空一个霹雳正中脑门,她猛的惊醒,急急忙忙地去看纱帐后的人。
轻薄如雾的紫色纱帘后,蜜合色锦被已经被挣开大半。穿着丝绸寝衣的姑娘紧闭着双眼,雪腮上两痕清泪,口中不住呢喃:“阿娘……为什么……”
“姑娘,姑娘!”青雀只觉腹热心煎,推动她的力道却轻柔:“醒一醒!”
慕寒婵勉力睁眼,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姑娘,咱们已经到了江州了,你看,这里是碧霄山庄的卧房。”
青雀双手捧着慕寒婵的左手,忍着泪意:“别怕,别怕了啊。”
透过朦胧的泪光,青雀看着自家小姐:她明澈的双眸此刻如在梦中,空茫茫不知望向何处,没有血色的唇瓣轻轻颤抖着。
半晌,才吐露出些细碎的声音:“碧霄……山庄?”
“我,还活着么……青雀,你还好罢?你痛不痛?”她气若游丝,怔怔询问。
青雀心如刀绞,哽咽着回她:“姑娘!咱们都好好儿的呢!”
轻柔的叩门声响起,有人低声道:“青雀姑娘,烦请开个门,夫人想看一看表小姐。”
一道柔婉如春莺的女声传来,带着难掩的忧虑:“婵儿,你还好吗?让姨母看看你。”
青雀忙用帕子擦了脸,匆匆去开门。
两名穿戴整齐的侍女持云纹银雀烛台停在门口,一位梳双鬟的年轻姑娘抱着被褥,跟在披发的美丽少妇身后走进来。
这妇人素面朝天、裹着披风,显见着是刚听见了动静,从卧房里赶来的。
此人正是慕寒婵的姨母,慕天婳。
她一看见外甥女的模样,便忍不住落泪,直扑到床边,将慕寒婵搂住:“婵儿,你不要怕,姨母在呢!”
被温暖的怀抱包围,慕寒婵飘忽的心才仿佛终于落了地,哇的一声埋在她胸口大哭起来:“姨母!姨母!”
她什么话也不说,只一味地唤着慕天婳,一声声凄切至极,如杜鹃啼血,哪怕是旁观者亦心里揪痛,何况与她血脉相连的慕天婳?
慕天婳抱着怀里几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少女,想到阿姐一家。先是阿姐重病而亡,接着姐夫失踪,投奔来碧霄山庄的路上,婵儿他们又被截杀……
原本和乐安宁的家庭,如今就只剩下婵儿孤零零一个,这孩子胸中的沉痛,岂是言语可描摹?又如何能不连夜惊梦?
阿姐之事她无可奈何……可婵儿伶仃孤苦,还险些丧命,做姨母的若是不为她报仇,还有什么颜面出现在这孩子面前?
黄金蝎,我誓杀汝!
她秀丽的面容上露出彻骨的阴寒,转瞬又化作对怀中人的心疼:“婵儿,你放心,进了碧霄山庄,再也不会受欺凌了。”
“从今往后,你什么也不用怕,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凡事都跟你从前在府中一样。”
话音才落,她转头对青雀吩咐:“婵儿乍来此地,定然不安,我今夜陪她一块儿休息。青雀,你去房里睡便是。”
青雀低头应了,仍有些不放心,偷偷去觑慕寒婵的脸色,看到她止了泪,满脸困倦地依偎着慕天婳,才安心退下。
这一夜,慕氏姨女二人相拥而眠。
*
慕寒婵醒来时,已过了早饭时间。
青雀守在一旁,见姑娘的脸色较前几日比好了许多,惊喜万分:“果然是骨肉至亲,有了亲姨母陪着,姑娘终于睡了个好觉。”
她心中宽慰,面上便露出些笑意来。
握着一把白玉花鸟纹梳,青雀小心地梳理着手中的长发。
看着桌上崭新的梳妆盒并珠宝首饰,想到这几日来往的绣娘管家们,乃至山庄下人之间提及的新书房,青雀不由轻轻一叹:
二娘子瞧着是真心疼爱姑娘的,如此,姑娘总算是有了栖身之所。
慕寒婵一手揉着眉心,只觉得自己犹在梦中,半晌才发问:“咱们来几天了?”
不意她第一句竟问起这个,青雀一愣,很快回答:“算上今日,正好第五天。”
这寻常的回答却让慕寒婵惊惶地握住她的手腕:“竟已第五日了?”
她苍白的脸庞此时更是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了,急忙就要出门,被青雀拦住:“姑娘!这是怎么了?外头凉,您先裹好披风!”
慕寒婵哪里还有心思听她说话,只想着赶紧去拦住一桩滔天的祸事——如果她做的梦是真的……那么此刻……
想着这几日做的那些惊骇可怖、又格外真实的梦,她慌忙地向着会客厅跑去。
青雀不解其意,只能紧跟着她。
碧霄山庄,松鹤访云厅内,一众侍从们带着成堆的货物退下。
慕天婳勉力露出笑颜迎上远行回来的丈夫谢鹤溪:“鹤溪,你回来啦……”
她容貌秀美,眉宇间一抹愁意更添动人之态,叫人心生爱怜。
谢鹤溪早就收到了她的信,对外甥女遭遇的险难又惊又怒,心中满是歉疚。
他快步走到慕天婳面前,将她揽入怀中,沉痛道:“夫人,我一定会将黄金蝎带到婵儿面前,任她处置!”
“黄金蝎此番出手,可见对你我之深恨。”慕天婳靠在他胸口,看不见脸容,只听得声音凄婉:“可怜婵儿,本是闺阁弱质、进士千金,失了双亲,又如此年幼……”
“江湖上的事,何必牵扯到无辜稚女身上!分明是你我的仇怨,黄金蝎不敢对山庄下手,只知道欺凌无辜之人,算什么好汉!”
谢鹤溪感到胸口一湿,原是慕天婳说着说着忍不住落泪了。
她抽泣道:“婵儿该怎么办!她自幼身子孱弱,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又奔波逃难……大夫说她伤了心脉,从此都要好生将养着。”
“可她才快活了几年?”
说着,慕天婳抬起头,双目红肿,眼下黛青明显:“这几天她夜夜惊梦,我担心再这样下去……”
谢鹤溪听得揪心。
早年两家交流尚频繁时,他常去看望。
无论寒暑,病榻上小小的幼童都拥着锦衾,房间里也弥散着经久不散的苦涩药味。
见到他来了,女孩便欢喜地笑着,连声唤他:“是姨父!姨父给我说故事,好不好?”
谢鹤溪就把近来发生的江湖之事一桩桩说给她听。
后来,他在江湖上名声远扬,谢鹤溪便渐渐担心仇家报复无辜的妻姐一家。等到妻姐开创以女子之身踏入官途的先河时,更是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要捉住她的错处。
两家便逐渐在明面上少了来往,在旁人眼里,昔年亲近的慕府与碧霄山庄如今只余下年节的书信问候。
可他与妻子都惦记着外甥女。
慕寒婵自幼多病,直到七八岁时还是常与汤药为伴。
那些年,为了她的身子,慕天瑛与丈夫到处寻方觅药,家中奉养好几位名医;谢鹤溪不知踏遍多少深林山谷,只为寻到更好的药材,为她调养;慕天婳广结良缘,四处结识懂医、掌握养生之术的江湖人士。
就这样,好不容易将小姑娘养大。
十一岁那年,慕寒婵终于能自由在外行走。
收到消息时,谢鹤溪与慕天婳都欣然而醉,碧霄山庄还专门办了好些慈幼堂,为慕寒婵积德祈福。
谁知养好了,却又遇变故。
这一次如果不是路过的江湖同道出手相助,那孩子只怕性命不保。
饶是如此,却也重回病榻。
自小看着长成的孩子,全家人都捧着爱着,无依无靠之下,信赖姨母姨父前来投奔,却因他夫妇二人被牵连截杀……
更别说,慕天瑛早年还曾对碧霄山庄有恩。
对于重情重义的谢鹤溪而言,不但已发誓要令黄金蝎碎尸万段、更是暗自决意要爱护慕寒婵终生。
他下定决心,一手揽着慕天婳的肩膀,转头对恭敬侍立身侧的独子谢雪淹道:“雪淹,你听明白了么?”
自进入厅堂内,便一直沉静不语的少年抬头:
他姿容清隽,玉润冰清,不仅有其母之秀丽,更兼其父之潇洒,光是站在那里,便令人有满室生辉之感。
谢雪淹已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天性温良,对母亲的忧虑深有同感。
更别说,他幼年时曾在慕府住过不短的时日,与慕寒婵有过青梅竹马之谊。
听闻了表妹的这番遭遇,少年侠士的心中已然暗暗许诺:从此都要对表妹好、不让任何人欺侮了她。
他也有这样的资本做决定,只因他虽只有十六岁,一手家传的《天枢十二式》已经炉火纯青,在江湖中闯出了不小的名号,隐约有了年轻一辈领袖的风范。
当世剑圣更是直言过:“此子十年后可与我一战!”
他与谢鹤溪目光相接,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谢鹤溪赞许地一点头,缓缓道:“雪淹,你寒婵表妹人品贵重,你品貌人才亦是一流,足堪相配。从今往后,你要一生一世对她好,永远不能背弃她,知道么!”
竟是要为二人订下婚约!
谢雪淹撩衣下跪,话语掷地有声:“孩儿发誓,从此……”
突然,三人都听到廊下一阵虚浮急促的脚步声。
碧霄山庄传承百年,山庄内仆从俱是习武之人,会有这样脚步的,只能是慕寒婵与她的侍女。
而当那道雪青的身影不被任何人阻拦,直接闯入厅内,来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明了。
谢雪淹呆立在原地。
天地翩然远去,万籁俱静,众人隐没。
此时此刻,唯独剩下一个他与那姑娘两相对视。
风还在吹么?四周有没有人讲话?
不知道。
难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们二人?不是只有那一个秋水般的姑娘值得他凝望、值得他倾听?
那个弱不胜衣的少女轻喘着气,脚步凌乱地跑进来,几乎要跌在他们面前。
谢雪淹下意识伸手扶她,却被她避之不及地让开。
“……姨父,还请收回成命!”她晃了一下,站直身子,郑重下拜:“蒲柳之姿,不足配松柏之质;珠玉列陈,又岂容瓦砾之杂晦。小女德鄙貌寝,怎能辱没令郎君?”
她一字一句清晰说完,才抬头对表情复杂的谢鹤溪夫妇感激一笑,双眸分明带着泪意:
“得姨父姨母收容,感激不尽。此来只想正式拜谢姨父,因急切了些,不慎听到了长辈们方才的话,请恕寒婵失礼。”
谢鹤溪心中震动,首先感到的是心疼:婵儿从小金尊玉贵,全家爱之若宝,一遭变故,竟自鄙如斯!
才十四岁的年纪,吃了这么多的苦,见了亲人没有哭闹委屈,反而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与慕天婳对视,俱感痛心。慕天婳想把她扶起,却没扶动,不由哽咽道:“婵儿,你先起来说话,咱们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
慕寒婵却坚决不起,抿唇看着谢鹤溪。
长叹一口气,谢鹤溪俯身蹲下,温柔道:“婵儿,你不必忧心这些。雪淹这孩子虽然年纪尚轻,但姨父闯荡江湖多年,看人还算明白,他不是个轻薄浪荡的男儿,何况有你姨父姨母看着,决计不会让他欺负了你。”
“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他目光柔和,饱含着安慰:“你乍逢变故,心中定然不安。是姨父唐突了,此事先不提,你就在山庄内好好住着。无论如何,我与你姨母都把你当亲女看待,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好吗?”
慕寒婵含着泪点头,心下一松。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