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等什么
青瓷香炉里沉水香将尽未尽,丹蕊火急火燎从外面撞开湘妃竹帘,鬓角碎发被汗水黏在绯红的面颊上。她顾不得擦拭,将一个胭脂盒往案头一搁：小姐快看,这是我从一个妇人手中买来的,她说这是昨日刚从铺子买回去的,只用了一次就烂脸了。我还问了其他购买咱家胭脂的人,他她们都是最近才从咱家买的胭脂,没用几次就满脸起了红疹脓疮。
丹蕊把一盒胭脂交到崔漾手中。
崔漾接过胭脂,打开仔细瞧了瞧,闻了闻,随后从梳妆台上拿了自己的胭脂放在一起做对比。
成色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味道上有些不对,丹蕊拿回来的胭脂有一股特殊的幸味。
去请杨大夫过来。
杨大夫是这些年一直为母亲请脉的大夫,医术老迈,信得过。
是。
丹蕊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杨大夫给请来了。
劳烦大夫帮我瞧瞧,这盒胭脂有什么不对。
苏和将胭脂奉到杨大夫面前。
大夫拿起胭脂放在鼻间闻了闻,又沾了一点在手上,观察一番后,开口道：此胭脂里面惨了大量的毛茛（gen）,此物全草有毒,尤其其汁液。皮肤接触毛茛的汁液后,会引起强烈的刺激,出现灼痛、红肿、水疱等症状,水疱破溃后容易引发溃烂和感染。
将此物掺进胭脂抹到脸上,脸部肌肤脆嫩,短期内必会引起炎症。
崔漾蹙眉,问道：可有法子修复溃烂肌肤
倒是不难,我开几副草药,每日用清水洗脸后,涂抹到溃烂部位,不出几日便会消炎止脓。
崔漾松了一口气,那就劳烦大夫了,只是我用量较多,麻烦您有多少便给我多少吧。
好说,好说。
苏和随着大夫去取药,丹蕊跟着崔漾先一步去往胭脂铺子。
出门在即,才知道今日善财家中有事,修沐去了,这便没有了驱车之人。
丹蕊有苦难言,她也不知道善财怎么就突然修沐回家了,现下可该如何是好。
丹蕊急得跺脚：偏赶在这节骨眼......
萧闻舟执鞭倚在朱漆门边,月白襕衫随风微动,笑眼弯弯似三月柳梢,善财家中突发急事,我便允他告假几日,今日由我为主家驭车吧。
那就劳烦管家了。
几人匆匆上车,鞭梢在空中挽出个漂亮的鞭花,笑闻舟扬鞭破开几人焦虑,马车在路上疾步行驶起来。
忽听崔漾淡淡道：管家这手双挽缰的功夫倒是极为厉害。
萧闻舟低笑一声,又是拢起一个漂亮鞭花,过奖了。
到达铺子时,此时铺子外面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甚是壮观。
脂粉香混合着汗臭味,熏得人头晕目眩。檐下挂着的铜铃被挤得叮当作响,红漆门槛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支摔断的玉簪,碎成几瓣的胭脂盒子在众人脚下碾作一地残红。十二张条凳早被掀翻在青石板上,脂粉的甜香混着妇人鬓角的汗酸味,在这片混沌下酿成令人窒息的浊流。
最里面是愤怒到破口大骂的妇人,外面是围着看热闹的路人,将此路段围得水泄不通。铺子的伙计每人拿着一根木棍横在身前阻挡意欲破门而入的声讨者。
伙计的葛布短打已透出水痕,木棍抵着青砖地面划出几道颤巍巍的白痕,靴跟死死卡住门槛凹槽,那处经年累月磨出的月牙形缺口,此刻正簌簌落着陈年漆皮。
一群人挤在一起,叫叫嚷嚷,互相簇拥,一片混乱。
叫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躲着不敢见人,我们便要报官了。为首的一个妇人冲在最前头,张牙舞爪的朝着伙计大声嚷嚷。
就是,别躲着不敢见人,还能躲一辈子不成！再不出来,我们可要硬闯了！
我这张脸算是毁了！为首的妇人突然一把扯下帷帽,右颊的红疹在烈日下触目惊心,哽咽道：你们这些黑心肝的,连女人家的脸面都敢糟践！
讨伐声更是此起彼伏,将喧嚣的气氛推向高潮,外围看热闹的路人帮衬着起哄,这叫气势汹汹的妇人们骂的更加起劲。
突然一声尖锐的女声划过,当家的来了！
丹蕊嗓子高,一声下去,作用不小,所有人纷纷看过来。
只见一个头戴帷帽,一身素白的女子立在马车一侧,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几人立在人群之外,周身透着一股与这场闹剧格格不入的疏离。
崔漾踩着满地狼藉走来时,梧桐叶正打着旋儿砸在攒动的人头上,她腰间禁步竟未响一声。
喧闹的人群寂静下来,方才还挥舞着银簪要划招牌的妇人,被那抹天素白的裙裾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