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随着枳柔的一声喝令,我吓了一个踉跄,身上半挂着的赭色绸带上衣,也顺着娇俏的身子滑了下去。
她故作矜持的抬眼朝向我轻蔑的望去,而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随即她就对上我那一双殷红的泪眼,我知晓此时的我定是可怜极了。
而这样的手段我早已经使了上百遍了,每一次惹她生气的时候我都会这样逃过,无论何时,她也从未厌烦过,但……
这一次,好没把握。
你还能被我吃住吗
我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像个娇羞的小娘子,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我,她更想疼爱！
她转手就蹭着我的身子,给了我一巴掌,她认为那是爱的抚摸,而在我眼里,那是轻蔑,是罪过！
我显然有些惊恐,但又难以抗拒,只好装作以前的模样,又似从前那般开始轻抚她的身体,从下到上,酥酥麻麻的。
我就是想要她身不由己的被我控制,放过我......
但这次可不胜以往,她不再被我的计谋所蒙骗！
我越是露出祈求的眼色,她越是狠狠的欺负我。
别想逃！她笑着贴近我的耳垂,控制着自己的气息,轻柔的说着。
真的很痒……
不一会儿,我感觉有些痛感,我低头瞄了一眼,发现我俏丽的身子骨上裸露了几条不间断的血痕,还在不断的往四周肆虐。
是她抓挠出来的血痕。
然而,我并不在意,反而是继续向她贴近。
但即使我表现的多么爱她,我也知道这都是演戏！
但这次的结局却较之以往有些不同,因为,我腆着脸蹭向她的耳根,她也不为所动了,甚至躲开了一下。
我和她都愣了一下,随后便又到了她的主场。
她随即玩味的将我的下巴抬起,将另一只手指的指尖放在我的嘴唇上面,不断的转着圈圈道：
技术有些退步了！看来花样玩多了真不如原汁原味了！
为了增添一些情趣,她又赏了我一巴掌。
然后,我就落泪了！
虽然此时的我只能掉一些眼泪,其他的都做不了,但我知道最后的结局一定要我赢！
现在只能忍耐！
但我也不想在继续遭受她的折磨了……
我要逃走！
她还在回味刚才的刺激感,却不想,我如此脆弱,竟然就此跑了。
我的余光只看到她玩味的表情,但我心头的恐惧更深了,强忍着泪水夺门而出,丝毫不在乎,敞亮的上半身和那条条血红印子。
屋外的大堂里等着的则是一众听墙角的侍从和宠臣,个个高挑不凡,样貌清丽,但却都少了我这般的媚骨之姿。
外人看来,我或许就是因为唯一的宽肩细腰优势和独特的魅力才赢得了里面那人的青睐。
但我想说的是,你们错了！
大错特错！
错的离谱！
因为我和她的故事远比一个专宠要来的猛烈！
但言归正传,那次之后,我很久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她了,我躲在深山之中,好不容易偷来了一些自由的时日,也是那天开始她发疯似的开始找我......
当然我说的她,不是大崇的柔殿下,而是他,我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我曾经的爱人——李泽。
那天,我跑出房间后,她便派了很多人暗中跟着我。
但为了这一天我已经计划了很久很久,所以这一次,我必须逃出去！
当时,所有争宠者都在门外熙熙攘攘的,发出赫然的笑声,我听的一清二楚,那都是嘲笑,都是得意。
这群庸人竟然敢嘲笑我他们要是知道我才是柔殿下,他们肯定会吓死！
我心中窃喜,但不免还是想看看这些本属于我的宠臣,自从沾染上情丝后,我便日日夜夜都只属于李泽一人,其他人,我连看都不能看一眼,不然那人就不只是死那么简单了。
唉,可惜了……}
但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我的身子惩戒里面的狂徒
暂时,没有一点办法……
那天,因为被独宠的我走了,所以等着吃肉的狼群又有了争宠的力气。
所有人都在屋外等着她的临幸。
但即便是屋外的战火连天,也丝毫打扰不了她的兴趣。
直到听到探子来报说我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她的心情才轰然沉入了低谷。
我用上了师父交给我的人皮面具,罩在脸上,偷偷甩开暗卫,换上衣裳,继续藏在大厅之中。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们竟然真的找不到我了！
那一次,我看到她因为我的离去,吐了出来,我很震惊,但还是继续潜伏在众人身后。
之后,屋外的一群野狼便开始向她那里突进。
我抱紧了身子,努力让自己平静。
本来就是她的男宠,我着急什么
而且她用着我的身子,但心里还是男人,才不会喜欢男子,我在怕什么！
我咬紧着牙关,紧张的观望着,深怕他用我的身子做出什么荒谬的事来。
随后几个胆大的男宠,向前挪动了几步,随后望见了屋内的娇媚女子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双玉脚折在胸前,看似娇柔的紧。
但他们仔细看后,又发觉不对,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枳柔,怎么…也哭了….
争先恐后的候场者来不及弄清状况,就遭了晴天霹雳。
李泽有这么重要吗一个男宠扑身上前来,略带哭腔的说道。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静静的听着这些戏子的交谈,他们的话可真有趣,我从没想过这些人还有这么多的心思,以前确实没太注意过。
枳柔以前是崇朝唯一一个奇女子,她不收面首,更是从来不喜与男子交往。
但在那一年却突然性情大变了,而那一年,刚好是他出现的时间！
对,后来殿下才开始像其他女子一般,广收面首,寻欢作乐……
都是李泽！李泽勾起了柔殿下的引子,却又羞辱于殿下！
一时间,房外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屋里人的坏话。
李泽啊李泽,没想到吧,你还有这一天！
我得意的笑了笑,但意识到假脸不太牢固,就不敢太明显。
殿下！你为何非要揪着那毫无长物的李泽不放！您无聊了,可以看看我们！我们一样……
另一个面容姣好,身形修长的男子声情并茂的劝说里屋的女子,同样也是道出众人的心里话。
但一句话还未说完,男子便死了……
是她杀了他,她用着我的身份杀了人！
但好在,没有人敢怀疑我,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诸君,怀疑她的人都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亲眼看到她从屋里飞出一只珠簪,还是那一只,没想到竟然是用来杀人的东西。
原来它是你用来杀人的吗难怪一直把玩在手中。
我默默低下头,仔细看那男子的反应,毕竟这里已经与我无关了,现在我就是一个看戏之人。
她下意识的举动,竟然一下子就刺中了那人的脖颈,正巧插在他的要命处。
而后那人都伤口处就开始不断的肿胀起来,整张脸都变得紫黑。
只是他的表情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恩惠一般,含笑着倒在地上,口里不断的吐出血水,但眼神却丝毫离不开那只清丽的簪子。
一只玉珠的银簪子,那是他们的殿下唯一的贴身之物。
所以即使是死,男子也情愿了。
殿下,你愿意亲手让弦儿走,弦儿心安了……
终于男人拔出了簪子,牢牢的握在手里,之后没动几下便闭了眼,离世了。
周围的男宠都吓的直哆嗦,面容难看的躲在两旁,没有一个人胆敢继续提起刚才的致命话题。
现在知道舌头的贵重了刚才是疯了还是朝生暮死了
女子冷冽的传了话出去,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下了床。
所有人都耷拉着头,想看她,却又不敢。
此时一个身着桔梗色长衫的女子,摇曳的从内屋走出了,慢悠悠的来到众人身边。
女子有意无意的挑逗着他们,表演着挑起几个俊俏者的下巴。
但这些人早就吓的不行,哪里还懂得迎难而上,继续魅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女
我看见了她的鄙夷。
她哼笑一声过后,便冲着手边的男子吹了一口气,随后便肆意的往地上坐去。
旁边的侍从们,一看这场景,立马扑身垫在其身下。
之后她便随手一挥,一个吓的颤抖的男仆便颤颤巍巍的将那血泊中的珠簪拿了出来,不小心碰到了死人的手,吓的全屋乱跑,但想想自己的贱命,只好紧张的将那东西奉送给她。
死人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眼神好可怕就像当初一般,冷漠,恐怖。
虽然没想到这些虫子倒还有几分忠心,但我还是不爽,谁才是你们的殿下蠢货！
只道是无趣的紧,不曾想倒是有几分用处枳柔眼色动了动,戏谑的伸出手指,旁边的人便是将那指上的玉戒慢慢摘下,细细的为她抹平软膏,随后才慢慢蜷缩回去。
这是他们这些主仆多年来的经验,也是她夺走我身体多年的证据……
她的长发在此刻虽有些散落,但身形仍然是绝美的,这绝不是我自恋,而是举国上下承认的事实。
若是只看样貌,绝对是属于冰清玉洁的那种,所以若不是因为他占据我的身子,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秉性
菩萨面孔,蛇蝎美人,这些正经的形容,现在在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更是在这段日子里,所有人都觉得我的身上有一股疯狂的气息。
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
但准确的说,应该是我被他逼疯了！
但谁又能相信呢
我努力的思考,总觉着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还是不明白,我觉得或许这是上天因为那件事,对我降下的惩戒。
毕竟我们的故事已经有了太多了纠葛,至于开始,恐怕要从那时候说起了。
那是我与李泽第一次遇见,我就是那一年疯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并无可救药的爱上他的时刻。
那一年,我还是崇明宫里一个刚满出宫年岁的皇子,因为大崇朝的法令,女子多为重点保护对象,更是身兼多任,所以从小各家女子都被保护的极好。
更别提我这个位置的皇城贵女了！
我是当朝女皇最小的女儿,是大崇朝的七皇子,虽然母后对我宠爱有加,但多年来从没有继承东宫的希望,多年来只得来了一个素王的称号,以及皇城外的一处宅院。
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我那个做了反贼的爹！
他是汪家的贼子一伙,是有目的的接近我的母皇,他一改信息,化作一名多才多艺的才子,用尽手段,只为留在我母皇身边肆意套取信息,为了彻底颠覆我大崇朝,改变我朝举世无双的制度。
汪家一族,祖辈都是父权社会的佼佼者,他们虽然归附我大崇朝,但却日日心怀鬼胎,想要将我朝拉回曾经的境地。
拉回那个被汪家控制的权利外失的时候。
这些事情都是我那年才知晓的,母后将我保护的很好,从未有人伤的了我。
外权大臣和男子,那些年也被打压的十分严重,所以这些年来无论民间还是朝堂,男子都是
玩乐之徒,虽然也有几个争得了母后的宠爱,得了些权势,但男子为政仍然是少之又少。
那一年母后又有了一个新的宠臣,我从未见过,只道又是一个华而不实,毫无功绩的巧言令色之徒。
那是崇贞六年,是母皇登位刚刚稳定的时期,我恰逢天下大赦提早了一个月出了宫门。
也是那天我遇见了李泽。
是在临安的长街上,因为天下大赦,所到之处都是繁荣景色。
四处的花灯,人潮涌动的闹市,这一夜五湖四海的人都聚集在临安城。
我从未面临过此样的情景,我既兴奋,又胆怯。
太多,太多人了,嬷嬷,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我推搡着嬷嬷的胳膊,买下了一只青鬼面具就要离开。
殿,小姐,此刻正是热闹非凡,当真不再逛会儿我看您难得放松一下。
韩嬷嬷说的很对,我自出生便被母后保护在皇宫偏院之中,为了防止我被诸君之争误伤,我一直像个金丝雀一般被好好的养在母亲心里。
那也意味着我从未体会过真正的自由。
而如今,诸君已立,我的命被母亲担保了下来,她特意在我出宫的年龄做出决定,其中的深意,我自是知晓。
韩嬷嬷又拿来了一个赤鬼的面具摆在我面前,套在脸上让我对比与青鬼的区别。
我一时失了神,但我知道母亲希望我快乐。
我一把抓来嬷嬷手里的赤鬼面具,罩在自己的脸上,捉弄了嬷嬷一番,随后就将青鬼面具放了下去,与老板换取了赤鬼的面具。
嬷嬷！我们往前去看看！
我一出生,韩嬷嬷就陪伴在我身旁,可以说她是我最亲的人,所以她的话我总是会听的。
她也是毫不吝啬,她自己没有儿女,所以也是把我当作亲生的孩儿,但这样好的人也十分有界限。
小时候我常常胡闹,变着法的喊她娘亲,不料隔墙有耳,当天夜里,嬷嬷就被抓走动了刑。
但好在母后当时信佛,不想徒增恶念,再加上我的苦苦哀求和保证,嬷嬷才从鬼门关捡回了命。
从那之后,我只敢唤她嬷嬷,其他别的称呼再也不敢瞎叫了,那是我第一次在血淋淋的环境下成长。
好嘞！小姐想去,咱就去！
嬷嬷点点头表示欣慰,随后就跟着我往远离皇城的街道那头去了。
那天,虽然只有我和嬷嬷两个人在大摇大摆的游玩,观赏。
但我知道母亲的眼线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我们,以至于我也不敢完全放下心去玩乐。
因为我知道若是真的有危险来临,第一个保护我的人一定是我最爱的嬷嬷……
母亲迫于压力才不轻易除掉女子,但并不会真正的容忍,一国之母就是这样的气量小,她忍不得最爱的小女儿与她人亲近如斯！
但我千防万避,还是没能阻止,韩嬷嬷果然死在了我面前,而母亲自然毫无破绽,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不留痕迹！
我与嬷嬷在小桥之上静坐,她去吩咐了小二给我送来了最爱的芙蓉糕和豆黄茶,我们就像一个普通的母女随意的坐在梅园听戏,唱的是柳家郎的满天仙。
那是歌颂崇朝五帝功德的本子,把她们的出现比做漫天的仙人,在危机时刻拯救崇朝的百姓。
这戏剧看的太入迷了,不久就迎来了高潮,是赞扬我母后的片段。
那片刻,天空布满了布灯,都是沿城的百姓自己亲自做的,以示虔诚,求得大崇朝安稳,自家幸福。
但谁也未曾料到,一场华丽的灯会,却会变成行刑的法场。
嬷嬷！
我猛扑过去,将嬷嬷护在下面,将掉下来的着火的布灯撞走,随后看着它在不远处炸开。
但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小二专门挑选的中间位置,周围都是百姓,我们进退两难。
不能伤了百姓！
我心里突然想起父亲临死前说的话。
虽然他是乱臣贼子,但他是真心为民的人,这我看的一清二楚,他与母亲,只是政见不同。
我连忙去呼救,企图早些让其他人都发现这里的情况,尽快从外围开始撤离。
也更是为了提醒那些躲避在暗处的人,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但无权无势,只是母亲附庸的我,并不能让这些人听我的安排,毕竟这场混乱很可能就是她的安排。
果然,我又猜对了！
他们无动于衷,即使我身陷险境,但嬷嬷未死,他们任务没完成！若是此时出现,便要提头回去。
说实话,我很理解他们。
但凭什么嬷嬷的头就可以被踢走我不愿！
我开始死命的护住嬷嬷,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离奇死亡,离开我。
嬷嬷,还有力气吗
我转头看着异常冷静的嬷嬷。
只见她满眼热泪的盯着我。
柔殿下,这辈子,遇见你,我知足,老奴不是贪心的人。
我自然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但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外流,而她静静的跪在木板上,同样不舍的看着我。
这么多年我们都挺过来了不是吗如今,马上就要自由了,这不是我们的愿望吗
我的声音很小,生怕惊动了周围暗处的蚂蚁,一不小心就扑上来将嬷嬷啃食殆尽。
我的泪水不断的滴在嬷嬷的衣襟上,一圈又一圈的青色衫子变得更深沉了些。
我们往下跳！让这河水带我们走！
我感觉到了什么发了疯似的就拉着嬷嬷要往桥下跳去。
冬日的河水有多么冷酷,嬷嬷自然知道我心里的怕,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最后一动不动了。
她吞下了母后赏给她的毒药,为了让我完好无损的离开,她自愿去死！
天上的火球也在她死后全然消失了,一只只羽箭将他们击落在地,一大群侍卫将我团团保护在中间。
可他们明明就是罪魁祸首啊！凭什么这般正大光明的出现
我一时间失了神志,仰天大笑了许久,最后拿起嬷嬷为我贴身保护的赤鬼面具,戴了上去。
以后,我便是世间的赤鬼！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再弄坏我的东西！
一旁的守卫也吓坏了,连忙将我扶起,我抱不动嬷嬷,但也绝不会让他人玷污她的躯体,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想要将她带回了素王府。
整整拖了一夜,好几次精疲力尽,街上的细雨将我的泪珠抹杀…….
就在我即将坚持不住,又没下命令的时候,我昏死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的照夜青,漫天的荧光让我眼前一花,随后便是望见了一个精致的轿辇。
雨水顺着上面的多彩的玉珠不间断的往下流淌,几个带着蓑笠的抬轿人都是女子,带着面纱,行尸走肉般的站立着,活了这些年我还是第一个见到画本上的那种华贵的轿辇。
在即将闭眼的瞬间,我发觉到那上面下来了一个男人,我意识很模糊,只能看到那人手里把玩的一个珠簪,听见他轻声细语的交待着什么便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我便出现在母后的寝宫里了。
我原以为都是幻觉,都是极度环境下人自我出现的假象。
但没想到我竟然在母后的寝宫里见到了那只簪子,在母后新收的那位面首的发髻间。
那人逆着光从殿外走来,阴影下的眉眼依旧是清晰可见,一头披肩而立的长发,水润的唇瓣,还有右眼下的一颗格外显眼的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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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珠簪另类的簪在他的发丝之间,清新脱俗。
但在这个人的身上,我却嗅到了久违的危险。
说不出道不明,但就是冷峻。
柔殿下可终于醒了,再不醒来,我们可都要被女皇责罚了！
我没想到他的声音如此的反差,有些温和,又加了一点邪魅。
你是
我不动声色的假意问候。
殿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初你可是费尽千方百计将我赶出素王府的！现在当真是都忘了
他的笑声很是戏谑,我知道他在嘲讽我,因为离开了我,他爬上了我母亲的龙床！
你是
但我是真的不认识他,我根本没见过他,更不知晓竟有男子前来过我素王府。
毕竟素王府是刚赏下来不久,短短数月时间也大都在修缮,说起来,我也就去监工一次,因为韩嬷嬷的腰病,我不得不出宫一次。
我不认识你！嬷嬷呢
我抽身扶着床起了身,恍惚的穿起羽靴就往外爬去。
殿下这般疼爱那贱妇,真叫女皇大人伤透了心。
男子的话一语成谶,我知道母后将嬷嬷带走了,或是扔在了乱葬岗,或是直接喂了野狗野狼,这些她都做得出来。
女皇驾到！
我还未张嘴,母后就急忙从外门闯入内室。
她刚从殿前回来。
柔儿！你还要母后如何心痛还不够吗母后容忍了你们情如母子多年,如今她意外去世,这,你也要怪在母后身上吗
我不想抬眼,因为我知道我狠不下心去怪她,但我深知我与她绝不是同一类人,所以……
母后,孩儿从未求过你,但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依靠,可否给我一个承诺。
我的眼神真挚,她绝不会怀疑我什么,但对不起,母亲,我要自由,我要做赤鬼,而不是一直闯祸的青鬼。
原谅我。
你说,柔儿,你说,孤都应你！母后的眼神饱含温情,但我知道她对我难以放下,只是因为以前的一些事,一个人,她忘不了,放不下。
请让我逃出皇城,逃出牢笼,求您！
所有人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没有谁不暗自庆幸,因为他们都以为我会趁机争那诸君之位,而后杀掉他们所有人！未曾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但不好意思！那样的话太便宜你们了！我要的远不止这些！
我要你们心甘情愿的匍匐在我的脚边！
自韩嬷嬷死后,我又变成了孤单一人。
但其实我还有一个师父,虽说他是父亲的旧党,但他与汪家的那群极端的人不同,他认为两性关系不应该混乱,而是合中有分,分中有合,阴阳互融,相当相衬。
师父是一个游戏人间的道士,我总是喊他七道士,因为他总是说他与我一样是排行老七。
他总是说道念不能改,名字是浮称,所以不告诉我真名,我觉得他是忘记了,随便编来了一个理由,毕竟他记性不好。
但一点小毛病丝毫不会影响他的能力,在他的辅导下,我一路过关斩将。
在山林之中更能知朝野,在草莽之中,更能出英雄。
我在符山待了两年
,进山时,我是被废的素王,十四岁。
出山时,我是应诏前去受封的储君,那一年我十六岁！
短短两年,我藏匿山林,女扮男装,结识英雄,组建了一支跨越天南地北的商队,做着刀尖舔血的生意。
但这都多亏了我的师父,他是符山的道士,后来我才知道,他的道号是符清。
是符山的开山祖师之一,其余祖师都是得道升仙,归于上天,只有他一人留于世间,只因为飞升之时,被人打断,惹得他心头烦躁,而且感召世间凡事未了,遂肆意打断飞升,以残躯留下。
他常把你个小丫头扰乱道爷我飞升！挂在嘴边,我从小听到大,原以为只是他的玩笑,直到无意间见到飞升的祖师们在暗格里留下的东西,才知道他真的活了好久好久了,而且真的是因为我的降临扰乱了天象,打乱了他的飞升。
据说,起初他本是来要我命的,但没想到我与他的意志竟然吻合了,这才放过了我,成了我的师父。
现在想想确实如此,因为他在成为我师父之前,一直都在误导我,想要我继续父亲或是母亲的专制思想。
可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那么坚持,最后让他崩溃了,也想通了,最后只好将我引向正途,收了我做徒弟。
还给我取了一个隐晦的道号：去尘无垢
我第一次知道四个字的道号,很是不解,屡次询问师父,但他老人家总是重复一句话。
道家心法,随心所欲,无尘便无尘,无垢便无垢！
真是晦涩的老道,这样耍滑。
后来在符山下山之时,我拜别师父之日,他同样说了这句话,只是前面加了一点。
若是自在,天地本宽,若是狭隘,天地自窄,但我道家心法,随心所欲,无尘便无尘,无垢便无垢！
他第一次让我抚摸了他的鱼鼓,那东西据说是八仙之中张果老宝物的仿品,但正儿八经有着同样的预测未来的不俗作用。
自此以后,天地本宽,一切都要我自己从头开始。
师父的路已然为我铺好,剩下的我自己走！
不过半年,我便以东宫正位入主临安,那一天,母后是多年后第一次见我,我看出她的眼里多了一丝冷漠。
因为我偷走了大崇国的权柄,成了大半兵力的令主,更是以经济战大破邻国,成了庸朝的国君,如今的势力早已可以与整个大崇相提并论。
她很是忌惮。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我根本不屑,因为我知道我本就是天子！
其余人都是小小的诸侯而已,当然也包括大崇的女皇！
东宫的前主,自然知晓我的野心,在我动身之前便主动退位,将那处留于我。
毕竟阻我者,无一生还。
这是一路杀入城的战绩,是最强的明牌。
只是我虽然残暴,但对待无罪之人,或是平常百姓,我确实是菩萨心肠,这一点我坚决执行了父亲的遗志。
所以民间都称我为女英雄
但后来他们又给我加了一句,那是我入住东宫的一月后。
女英雄,绕指柔！
因为我也染上了一些陋习,我开始宠幸男宠,无视百姓,颇有母皇的意志。
而那也是因为,我和李泽互换了身躯。
我成了宠臣他成了储君。
我为了活命不得不攀附,他为了折磨我,败坏了我的名声,囚困了我的身躯。
但我却也意外的发现,他竟然真的心悦我,多么荒谬。
我母后的宠臣,心悦于我……
我从符山回来的那天,也是他陪同母亲来看望我的。
那天他对我说了更奇怪的事。
柔殿下,这是开始宣战了吗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什么意思
我一直想不明白,但这个李泽似乎与我一直有着难以说出的关系。
你是谁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一天是师父圆寂的一天,因为我去到符山,更改了自己的命数,所以师父因为我的缘故没能飞升,反而是死在了符山。
这些事情,后来我才知道。
师父早就知晓违背命运的下场,但也仍旧愿意帮我,这也是他不愿与我一起回临川的原因。
他不可能活着离开符山。
逆天改命,必死无疑！
符山是生他的地方,也是葬他的墓地。
或许在最后时刻,在他眼里,这算是有始有终。
我登临临川的那一刻,师父的诀别信也正好快马加鞭的送至我的手中。
是一道黄符包着的三个小锦囊。
道家心法
这次的黄符上并没有刻着师父的那些鬼画符,而是用着一手极为端正的楷字写下的四个大字。
我自符山踏马而归,早已有了数日,而师父的传信恰巧这个时候赶到,这背后其实值得深究。
师父真了解我啊,我一下就能猜到他的用意。
身后已无盾,一往直前,再无顾虑！
可师父啊！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盾,是我应该当你的盾,做你的矛！
我驾马停在临安城的城门口,仪仗队伍已经等待了许久,但我丝毫未动。
我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头顶的天空,那里站着一个不正经的老头,乐呵呵的,不断鼓励着我。
入城！
我眼角泪水一直在打转,看着头上的师父慢慢消散,最后入住临安。
这时候,临安也有了自己的改变,在女皇的授意下,建立了一个新的队伍。
是一群全是男人的军队,但用作戏堂或许会更加贴当。
他们是以李泽为主的一支队伍,在朝,他们是守卫女皇的内侍,在野,他们是苟且偷生的汪家一脉。
李泽,或许我应当喊他一声汪世子,与我父亲同出一脉,是我那国公叔叔的亲子,这也是我在符山得到的另一个惊人的信息,因为当年他们就躲在符山道观中。
但大崇建立在大礼之上,大崇已立,大礼当死,这群苟活者有些不伦不类,只能藏在阴沟之中。
柔殿下！您终究是回来了！
循声望去,一个俊俏非凡的男子便入了眼。
李泽
短短两年,他完全褪去了稚嫩,但长得却是更加诱人了。
我第一眼望见他的时候,便想起来了当初离城的前一晚,他对我不礼。
登徒子！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领头将军
我肆意嘲笑他,尽量给自己留些颜面。
但他直接回绝了,并直接回怼我。
是吗或许你还会发现更大的惊喜当然,我做这一切,一直都是为了柔殿下您啊！
李泽眼神迷离,极具魅惑之力,我不敢多看他一眼。
放肆！
我有些乱了,脑子里全是当初他吻来的模样。
我话语一出,身后无数的弓箭就对准了李泽,但他丝毫不怕,而是更加肆意的接近我,最后,跨上了我的马匹。
我丝毫不敢有所动作,我害怕,当初的肆无忌惮再次向众人展现……
最后,一拍而去,马匹闯入了临安城！
这是杀头的大罪……
你疯了
他死死的堵在我的身后,我从未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男宠竟然有如此的力气,他比上一次还要难对付了。
疯了我是疯了！当年从素王府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什么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人说这么多话,而且不似平常的谄媚,所以我的大脑停顿了一刻。
是啊,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他,是谁。
他出现的总是毫无理由,而且异常奇怪。
你真的不好奇我,是谁吗也不好奇你失去的记忆吗
他看出我的迟疑,顺势靠的更近了,我甚至感受到了他有些冷漠的鼻息。
虽说我平常多与男子相交,但,从来都是朋友之情,不会有太多顾虑,而现在,我却显然紧张极了。
不好奇。伴君如伴虎,既然选了这条路,无论你是谁,下场都一样！而且我的记忆,我自会弄清,不劳李侍郎费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却知道他听到我这句话后,失落的紧。
他松开了我身后的手,道柔殿下,教训的是,我这种人罪有应得。
我冷哼一声,毫无表情的将他踢下了马。
既然知道罪有应得,那便是知晓快些伏法才是正途。
他被我丢下了马,但在这入城的紧要关头,他确实让我失了面子,所以我必须亲自将他擒回,以正军心！
最重要的是马入临安,这是死罪,虽然我是储君,是庸朝的国君,他们不敢杀我,所以现在最好的决定,便是让母后的这枚棋子认罪担责。
我将他一把捆住,扔在我的马上,他丝毫没有反抗。
现在,我便送你去伏法,也算是你在弥留之际,做了件好事。
我以为他至少会反驳几句,或是大放厥词,好炸出背后之人,但没想到……
他仅仅是张了张嘴,道：柔殿下,这是终于要开始宣战了吗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我有些恍惚,这个男人到底知道些什么终究是什么意思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提起的那个人,他是谁
你是谁他又是谁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全都忘了！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的很！
我真的意识到李泽是疯子了,他整个人伏在马背上丝毫望不见他的脸,但我仍能感受到他的阴森。
这一次,我亲手将他送入了崇朝的地牢,亲自审问。
但不出所料,什么也没能得到,甚至用了我所知的全部信息,但他仍然只字不吐。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我听从了将领的意见,三日后,将他斩首示众。
我作为当事人,权利者,当众监督。
然而,在斩立决当日,他仰天长叹。
我受过的苦,你一定要尝一尝！
随后日月轮转,天地一片苍茫,一道雷光落下,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和他同时被卷到了乱葬岗,我们互相扶持着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鬼门关走一遭后,便是我们孽缘的开始。
死人堆里爬出来后,他成了大崇七皇女,枳柔。
我成了过街老鼠,李泽。
最后,他顺利即位,入住东宫,更是依托以往的势力,控制大庸和大崇,母后也被他牢牢的操纵。
两国合并,颇有君临天下之势。
而我,变成了他亲自挑选的宠臣,为了折磨我,赐予我李侍郎的名号。
但只有我知道深夜里缠绵之时,他喊的是枳柔……
自那以后,因为时常与其亲近,我便也得知了比以往更加丰富的消息。
这个李泽竟然真的与我有联系！
在无数个恐怖的夜晚,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的逃离。
直到一天,我听到了醉酒的李泽发了疯似的质问我。
那天按照旧制来说是大礼的礼春日,是一年的开始,但是自从大崇吞并大礼之后,礼朝的制度早就失去了意义,这一天只能过大崇的沐阳节。
李泽虽然掌控了朝堂,但他终究还是用着我的身躯,他的身份自始自终是崇朝之人。
所以他改不得制度,但在东宫素王府,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他则是毫不隐瞒。
大换门庭,挂灯结彩,结织送人,礼拜晨阳,把酒言欢,但却不能出门,这一切都是礼朝的旧习。
并对外美其言曰府内宠臣多为礼朝余孽,展现殿下的仁爱之心。
你弄这一出就是为了羞辱于我你早些年专门寻这些礼朝的伶人来,我就该猜到的！真是恐怖！
当日,我便大闹了一场,让整个素王府鸡犬不宁。
啪！
我打了他一巴掌,但他却抓着我的手,面带笑意,恶心的说道：李侍郎的细手该疼了,本王帮你揉揉。
说着就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揉了起来。
你！放开！
我连忙嫌弃的抽回自己的手,不断的蜷着长袖衫擦拭。
你人都是本王的了！演这一出给谁看难不成还想着莫若息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给我吓得连连后退。
说啊！是不是他就是他对不对！说啊！
他突然朝着我步步逼来,让我一时喘不过气来。
没错！我就是给他看的！就算你得到我又如何我的心终究不是你的！
我故作坚强的向他逼近,一直盯着他那双阴沉的眼睛。
将李侍郎给我丢进井里！谁也不许探望！不许他吃饭！
又是这样的手段,呵,真是无趣！
我在短短一个月里,早已惹怒他许多次了,他也罚了我很多。
我原以为我根本不会再怕了。
但那口枯井真的好大,好阴森……就像当初我和韩嬷嬷被人扔下去的那个山洞一样。
四处全是黑暗,间断的传来一些想不到的声音,恐怖极了,一下就勾起了我少时的回忆。
李泽！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我不能待在这！不…出去,我要,出……
我听着井下的水滴声,无数的紧张感飘在我身边,我只能抱住自己的身子,但我还是陷入了无穷的恐惧之中,我想去吃一颗师父给我配的药丸。
但那瓶子却早就空了。
师父！师父……师父,柔儿怕,七…老头,你回来,药丸不够用了……
井里全是漆黑,一点东西也瞧不见,我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后来,我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闭着眼睛木讷的靠在湿润的墙壁上。
突然,上空的井盖被人解开了。
我艰难的抬眼望去,心中有一丝惊喜。
但当我发觉那人是李泽时,我感觉整个人都要淹死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他慢慢的朝我走来,顺着虚弱的光线,我似乎看到了他脸上些许的担忧之情。
但走进了我才发现,更多的是气愤,而且,他喝醉了！
自从谋划以来,他从未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将自己灌醉,今日,是有什么奇怪的事
说！你情愿待在这,也要等那人吗
说啊！枳柔！我那么爱你！而你呢你只会一遍遍的欺我瞒我！甚至毫不犹豫的杀我！呵呵,我做了一切,而你,连最后一步也不愿朝我走来吗
为什么究竟我哪点不如他竟让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了
他摇着我虚弱的身子,不停的质问我,黑暗中,我感觉有无数的鬼影不断的拍打着我的脑子,让我动弹不得。
你醉了。
我完全搞不明白状况,强忍着疼痛说道。
你还是和当初一样的无情！
不愧是你,礼柔！
他发了疯,抓着我就不放,更是说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名枳柔,礼乃是前朝罪氏,与我何干
我的脑子开始剧烈的疼痛,难以忍受。
罪臣哈哈哈哈！礼柔,你到如今,竟然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真是可悲！
他毫不留情的在我的脑子里发掘,让我痛不欲生。
胡说！胡说！别再说了！啊……
我大声的叫喊,用尽了力气。
礼父没告诉过你,我大礼朝的皇子应有的责任吗礼家灭门的惨案,你的母后就是黑手！
你现在是助纣为虐！认贼做母！
他的声音不断的在我的脑子里流动,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都在被吸干,我好痛。
你的母后亲手逼死了你的父亲！你不记得了吗他的尸身现在还封在崇华宫！你大可去看！
我的脑子闪现了许多的碎片似的画面,但我却拼不上去,那是无数个恐怖的画面碎掉的痕迹,我不敢深想,但又想弄清楚。
别再说了！求你！别说了！
我痛苦的祈求。
过了很久,李泽才终于相信,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抱着我的脸,紧张的将我揽入怀里。
取几盏灯来！
他叫人来给我送了吃食和几盏油灯。
随后遣散了其他人,独自一人在下面陪着我。
阿柔,你到底怎么了你的国恨家仇,你的理想抱负,都忘了但却仍然对他有情嘛
他抱着我,顿顿的说着一些,那种感觉我很熟悉,像是很多年前父亲的怀里那般温暖。
忘了他,阿柔！我会让你忘了他的！即使你的心里没有我,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李泽又亲向了我,他的唇与以往的触感都不一样,他的味道变了一些,是真诚的吻,而不是以前的那些玩弄。
那一夜,我们在枯井里待了整整一晚,那也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对我温柔。
直到第二日晌午我们才出了那处,阴冷但温热的深井。
李泽的醉后胡言让我难受极了,我不知怎么了,竟然有点相信他了。
我甚至对于李泽有了些许改观,但第二天就发现是我错了。
他说的一切都显得荒谬离奇,什么遗体,什么莫若息,什么国恨家仇。
通通都没有,母亲虽然不善,但她对父亲的爱必然是真的,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更何况那地方根本没有父亲的遗体。
至于国恨家仇,李泽本就是汪家的人,他才是前朝后代,这是不争的事实,礼家不过是他们附庸,怎会有假,更何况父亲死前亲口承认自己骗了母亲,这是枳柔亲耳听见的。
我去了崇华宫,那里只是父皇母后的旧地,还陈列着以往父亲的旧物,母亲很爱惜这些东西,每每都会亲自除垢。
自小,我也亲见了许多次母后看着父亲的旧物偷偷抹泪,而且父亲与母亲的书信也都存着,那都是赤裸裸的事实。
是父亲通风报信想要兴复旧制,但被母亲发现,自惭形愧,最终选择自戕。
母亲一直耿耿于怀,她对父亲的爱,我一向最为了解,母亲多少次睡梦中都喊着那个逝去的名字。
李泽,你好狠的心,就连现在也在骗我……
我难以忍受这样惨烈的事实,更何况,马上作为正位的李泽将要传授玉玺,更会与礼朝旧部的儿郎合谋了,他们的联合或许在我看来荒唐的梦,但对于他人,这绝对是复辟的关键。
你会为我放弃嘛
温热过后,我冷静了很久,我在等一个回复,一个坚定的选择。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的心才彻底的放弃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新皇即位,普天同庆,又有李勖之子李硕聪慧敏捷,英明神武,共天下男儿之秀,着即册封为正宫之主,钦此！
一道皇令,彻底的将我击垮,他甚至不愿意考虑我一丝一毫。
我的身子他不怜惜,我的思想,他也不询问……
他李泽,只顾他的伟大抱负,一早就做了打算,一开始就召来了邪术与我互换。
还想要我彻底的顺从他,爱他。
所以我要逃离他,弄清楚所有的事情,换回我的身体,救回我不那么善良的母亲,告慰我在天上的师父。
自从我利用师父留给我的面具逃出偌大的皇宫之后,我越发的空洞,我想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但我不知从哪里做起。
在长街晃荡了好几天,我才想起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符山有着莫大的关系。
父亲去符山学过道,母亲登基时在符山祈福,李泽因为符山的庇佑躲避了追杀活了下来,而我在符山有一个神仙一样的师父,还待上了两年,最终成功归朝。
所有人的机遇和改变似乎与符山有着偌大的关联。
我明白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阴谋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所以我要重返符山！这一次,没有了师父的扶持,只有我孤身一人。
师父啊,这就是你说的无尘无垢嘛你早就算到了对不对
我拎着一个破旧的酒壶,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那老道说过,他就算死也会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所以我相信此刻他就在天上看着我走入下一步。
他现在是观棋者,不能说出一句话来,但他以前也是我的执棋者,我所有的路他都帮我算好了,现在只需要静静的看我这颗棋子有没有觉悟了。
师父啊,你现在是真仙人了,可想过徒儿要是不够聪明,走了死路
我望着身后的宫门,最后告别了长街,踏上了前往符山的道阶。
符山的路可真远啊,一个人的行程比起当年来多少显得孤独极了。
我拎着老道的酒壶,模仿着他的样子四处乞讨着想碰上些心好的掌柜的,好给我换些酒水来。
绝不是我没了钱财,而是我想体验老道以前面临父亲被裁决时候的心情。
他跟我说过,那时候的他心底已经难过到了极点,但他不能发作,为了符山,为了礼氏的残存,他不能动容,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毁掉一切。
柔柔啊,你跟你父王真是不像啊,他沉稳,大度,唯独对国家有着强硬的态度,你不同,你随心而动,对世间所有都有着强烈的感情,唯独少了对国的坚守。
当时的我听的一点也不懂,我只是觉得师父的眼里全是对父王的尊重,当时的我不了解他们的感情,只当师父也只是父王的师父。
直至今日我才知道,父王的师父不只是师父,他们一起经历了所有,是少时的陪伴,是中年的坚守,更是老年的不离不弃。
师父总说他有个心结,与我有关,我一直想不明白,与我而言能有什么心结能让师父一直惦记,直到师父走了,我才懂得,师徒之间有很多的不同,上一辈的师徒情或许才是师父真正的师徒结,至于我和老道士,我总感觉我们的羁绊只会更深。
老道啊,你当年也这般难熬嘛
我抬起头,双眼靠着帽檐望着渐渐低沉的天空,心里无尽的低沉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我猛抽一口酒水,却是那样的苦涩。
道长,可是符山下来的
正在我抬头的刹那,一个瘦弱的老头和我面面相觑,我不想搭理,但听他的符山二字说出口来,我不免想要与他亲近。
或许这就是我思念那臭老道的方式……
你如何知晓符山可是去过
我巴巴的望着对面瘦弱枯槁的老头,他凹着的双眼一直闪着泪光,着迷的盯着我,看的我难免不自在。
像,太像那个人了,孩子,你太像他了。
老头慈祥的目光让我当然相信他没有恶意。
像谁
明明是对方在回忆,但我似乎也被拖拉进去,我嘴角有些抽搐。
李泽确实和师父有相像之处,但却也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一刻,我既害怕他说出那个名字,又担心他说的不是那个名字。
是他啊,符山七鬼,你肯定认识,他啊浑身痒的紧,去哪都要惹惹事,要不然才不舒服嘞。
我的心被这句话噎住了,七鬼,是惹老道生气时给他起的外号。
七鬼为何叫这样难听的名字,符山的道士不都是清风亮节,怎会这么不注重道号
我一边抽泣一边想要刻意装作不认识。
这恐怕没人知道了,那老道士估计是失心疯了,毕竟当年符山那事任谁经历了都得疯吧,可惜了当年的符山七鬼那么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惜了……
老头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符山七鬼不是一个人嘛什么叫一群
我的心里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但还是要问清楚,符山当年到底是如何,这么多年了,世上基本上无人知晓那件尘封的往事,只知道符山出过意外。
什么嘛你不是符山的啊！那可是符山永远都痛啊！
老头故作玄虚,调头就要离开,我立马追了上去。
小子,我只能奉劝你一句,符山七鬼早就死了,至于七鬼为什么是七鬼,因为他们都死了,只留下了一只真正的鬼在世上,你跟那鬼很像,很像…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顾周围人的眼色,歇斯底里的朝着面前的老者吼着。
但我的脚步却在畏畏缩缩的往后退去,我瘫坐在椅子上,死死的抓住师父的酒葫芦。
不可能！那老头瞎说的,七鬼就是七鬼,怎么可能是一群人,他只是一个普通老头而已,怎么会是一群人,不会的。
我似乎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我难以接受,符山就在头顶,我要上去,我不能听凭山底人的私语,就忘了上山的意义。
不会的…
我抓着自己的衣衫,一步一步的挪着步子,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难道他们没听到那老头说的话吗他们都不知道七鬼道士嘛
经过不知不觉的赶路,我到了符山,这里比以前还要冷清了,冷的连一个人也没有了。
对啊,符山的人都跟着我走了,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老道士和一个现在才来为他送终的小道士。
我从未觉得符山这么小,也从未觉得符山这么大过,小到我不论走到哪都能看到老道士的影子,大到,无论走多久,我都找不到老道了。
符山还是有很多自己的秘密的,或许说这是老道士亲手埋葬的秘密,只有他离开了,才能看到。
我打开了老道给我的锦囊,那是最后一道小锦囊,是老道留给我最后的秘密,他给我留了三道锦囊,攻城的一道,坐镇的一道,还有一道他说想他的时候再打开。
我忍了很久,才终于决定在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去怀念他。
臭老道,徒儿想你了！
符山的红砖绿瓦太让人想亲近了,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却也都没变,一棵蠢笨的结不出果子的桃树还是结不出。
但无人修理的墙角却有了丝丝绿叶冒出,它们冲破了红墙,我不舍得抹去,只好将它们都挖出种在无子树的旁边。
你也有伙伴了。
在挖墙脚的地方,我发现了几块破瓦片样的玩意儿。
细细碎碎的刚好是七块,是在七个不同的地方挖着的,每一个绿叶下面都压着一块。
除了最后一块是灰褐色的,其他的都像是玉瓶上掉落的珍宝。
我将这些碎片摆放在一起,他们竟然融合成了一个完整的矮胖玉瓶,除了那块显眼的褐色其他的颜色格外的相近。
谁的瑕疵品竟偷偷的藏了起来。
我耐心的把玩着这个突然复原的小瓶。
它其中竟然凭空多了一个小册子,像是谁特意留在此处的。
打开册子,像是打开了师父的一生。
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了好多事,看的头晕眼花。
师父入道之前原来是父亲的书童,但后来因为政见不合,师父远到符山去学艺,成了一个有大天赋的小道士,就像我当年遇见的那位惊艳的小道士一般。
后来他真的成了极具声望的天师,那年父王登上了皇位,请他出山,坐镇礼家打下的天下,在多次的请求下师父终于答应了下山。
至那之后礼朝有了独具一格的国师,他与父王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互相扶持,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繁荣。
他为礼朝拨卦八次,保下礼朝八百年荣耀,但这样的秘术去他的身体损伤巨大,而且他再见到我母后的那天就知道礼朝八百年是假卦。
他望着天命发出阵阵的低吟,他想逆天而为,告诫父王,但父王一点也不信,他早就被礼朝八百年冲昏了头脑,他太信任师父,又太信任自己了。
师父从小便在父王身边,从小书童到太子侍从,到太子陪读,到太子少傅,再到一人之下的国师。
他就像父王的影子,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知道八百年光景不复了,我想过劝他,但天命将我束缚,我挣脱不了,我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进了死路…
这是师父亲笔的话,他当时的无助不亚于现在的我。
记得那一年是母后登基的日子,没曾想母亲的王位是踩着父王的尸骨得来的,那一年也是我出生的日子,是师父飞升的那一年。
那一年可真繁忙啊,我以为的李氏一族在那一年覆灭,没曾想是我们礼氏一族的终点。
我以为的父亲兵变,却是母亲亲手安排的假戏。
难怪我的父王在心里陪着我度过了好些年,原来是他被囚禁的那些年啊。
我自以为最美好的日子,却是我最爱的人的受难日。
那那些美好还能是美好嘛还算是幸福吗我不懂,我不信。
亲爱的柔柔,见字如晤,老道我啊,算是家底都留给你了,你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原谅我将我所有的不堪都留给你,但为师相信你,真相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你不必承载你不愿的东西,师父留给你这些只是为了你不在困惑,但也不愿你因此沉沦。
我可爱的徒儿,别和老道一样的混蛋,走你想走的路,别被束缚。
在后面几页厚重的笔触里,我不仅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了解到了老道为何说他自己不堪。
真是个臭老道,竟然敢杀害自己的同门,怪不得,怪不得老是跟我说你有罪,臭老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了这样惨重的疼痛你就自己压着,一点也不肯让人知晓。
我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滚烫的泪,老道瞒着我太多事情了,所有人都瞒着我,只有李泽想要我想起来,但我却学会了像他们一样自己骗自己。
在师父的小册子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莫若息。
是李泽逼问的那个人,他原来是我父王的亲侍,很少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对我很好,但却被利用,母亲为了逼我离开李泽,给我们下了药,那天我迷迷糊糊的差点做出不礼之事,但若息宁愿刺伤自己也未曾让我们出格。
后来被母后知晓,暗地里处死了他,还让我陷入惶恐之中,最后我难以承受,身体自然出了问题,母亲的亲侍自然有了下手的好机会,让我忘却了很多。
老道啊,你怎么也瞒着我。
捧着小册子,我泪流满面。
原来你是以为我为了他,我们一直误会彼此,一直在错过,从小到大,一向如此。
符山七鬼原来真的有七个人,他们是从各地慕名而来的学者,他们都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们从遥远的地方千辛万苦来到符山。
却发现符山只是一座荒山,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座早就破败的小庙,随意的倒着几座不受人信奉的石像。
但七个满怀希望的少年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打算好了,他们要将符山变成传闻中的符山。
他们挑水,建造,看书,修习,一日复一日,他们的希望在七个人身上不断的增强,直到符山的道符飞上了天,直到符山的剑斩灭了光。
他们真的做到了并且七个人马上就会飞升,他们是难得的七道金仙。
但父王的国破家亡,我的啼啼大哭,八百年盛世的斩灭,无不困扰着飞升的仙人,将他未斩断的杂念无限大放大放大再放大。
他真的受不住的,老道不该承受这么多。
他没能扛住,他爆发了,波及了所有的飞升,让七鬼从此沦为第七鬼。
七鬼七道士符山七鬼我每一句话都在往你的心上插刀,你一直在装作不疼嘛师父！
你说过你是和我一样都是家中老七,所以才是七道士不是吗符清！师父！你告诉我啊,我情愿你真的是家中老七,也不愿你度过这么难扛的日子！
看完了小册子,师父又一次为我指明了前路,这一次,无子的桃树结出了果子,周围的六棵小绿苗也长出了芽,唯独那个灰褐色的瓦片上那一棵还在挣扎。
师父,你也想去看看我的结局对嘛我带你去。
我知道那是师父还未放下,他还在天上看着我,我带着他的牵挂一起回到了临川,那个我们最初的原点。
回到了临川,我不再隐藏,因为我就是去见他的,我的夫,我们互相折磨的够久了,我们该还回去了。
果然,刚踏入城门,他便立马赶来了,将我挽在她的身后,我们还是俊男靓女,我们还是从前的我们一样,亲偎着离开,只是我们的样貌还是没能换回。
阿泽,我……
我想开口,但我看着冷冽的她,只觉得暖暖的一点也不想说话。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抓的更紧了,生怕我再跑丢。
我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我失去爱的能力很久了,直到这一刻的到来,所有的记忆都在慢慢的拼凑,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不堪的。
你的手变暖了。
快到了素王府,李泽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
我有些诧异,这是什么话,我一直都是暖的啊不然不就……
但立马我就意识到了他的意思。
阿泽,我都想起来了,以前是我逃避,让母后有了机会,现在我不想逃避了,我都要说清楚,你……会听嘛。
我有些不敢看他,虽然这些年他对我的态度让我难过,但他背后默默的关心我更知晓。
我听。
他转身就抱住了我,虽然诧异但我贪念他的怀抱,那样两颗心缓缓靠近的感觉。
你……知道师父给我留了锦囊
我知道他很聪明,但还是问了出来。
自然,符清师父对我有恩,他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想明白,但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便想通了,而且你真的回来了,符清师父不会骗人,只要你从符山回来你就会变回你！
我们抱的更紧了,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那李……
他是男子,我怎会欢喜早就剔除了,不过是为了让你去符山的引子罢了。
虽然早就知晓,但他亲口说出的时候我心中愉悦实在是太多了。
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也是刚知道,以前也是差点死掉的那样。
就这样我和李泽澄清了误会,但我们的身体却还是还不回来,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也毫无作用。
直到当日那个老头再次出现,他像师父一样给了我三个大包,但这次不是锦囊了,而是三只铁箭。
我不懂他的意思,只能收下这个熟悉的礼物,但我发觉李泽他对这老头有些敌意,我实在搞不清楚。
做你自己,看清现实,柔柔！
老头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了,我在原地愣了好久,仔细的回味着柔柔二字。
师父！
我大声的喊着,那老头却头也不回,最后扭过头来,开心的笑着,消失了。
三只铁箭踏实的落在我的手中,我将它们放在我的剑匣里。
那只箭匣子是师父亲手为我打造的,是十四岁时送我的礼物。
那时候的素王现在已经长大了。
回到临川的几个月,我感觉自己很是迷茫,我不知所以的待在李泽的身边,看着他一边对我说着甜言蜜语,一边为了巩固权力,广纳妃嫔,为了享乐,广收男宠。
他是男人,我不感兴趣！
说过的话早已变了味,我厌倦这样的日子。
而且不知为何我在这偌大的临川,找不到我那不那么善良的母亲,我想讨个说法,为我死去的父亲证明,但我怎么也遇不见她了。
这样的世界好敏感,似乎我在哪里李泽都能洞悉我,无论我往哪个方向他都能控制我。
我感到这个世界都宁静了,这是虚假的世界,它太安静了,像一个定时的闹钟,只有固定的时辰才会响起人世间的热闹。
我想起了那句话,毅然决然的拿起了第一只铁箭,朝着这虚假的笼中世界射去。
看着它片片落下,我终于从中醒来。
我还在前往临安的马车上,做了好长一段梦,但那两只冰冷刺骨的铁箭依旧静静的躺在我的箭匣子里。
这是第一箭。
我终于回到了真正的临川,它还是跟以往一样的热闹,人很多,全然不像梦境中那样的宁静,但多了人气的临安城,才像是嬷嬷带我逃离皇宫的那个地方。
果然现实永远是现实,李泽没有那么快的赶来,而且据说他的权力又广了,为了找到我,周围的地域都被攻陷了。
我进城了好多天才接到让我前往素王府的命令。
说是我与主公要找的人很相像,让我前去接受查验。
这太荒谬了,自己是自己的替身,这样的事情实在诡异。
我只好装作不知道,套上那个久违的人皮面具,前往素王府。
这里的东西摆放都没有变,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从前,但院子里却随处可见许多穿着相似的俊哥儿,他们都做着熟悉的动作,跳着熟悉的舞。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召来的替身,在我待过的地方模仿着曾经的我。
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就在面前,但他却认不出我,反而是注意力都放在这些特意寻来的替身身上了。
这样的现实与虚假的梦境又有何不同
但我感到心痛,李泽到底在找什么找他自己还是找我
我忍着心痛被赶出了素王府。
摇摇晃晃中,我竟走到了母后的寝宫。
这里的男宠比素王府还要多,他们全都可爱极了,都很会讨人欢心。
我看到一个极像李泽的男仆,我疯了似的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但他却躲了过去,一下跌倒在母后的怀里。
脸上笑盈盈的,他不是李泽,他是父王的脸庞。
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是父王的棺椁,母后真的将他藏在这里,偌大的冰室藏着她不想逝去的爱情。
父王像一枝从未解冻的玫瑰,隔着一层层厚重的冰墓,勾引着一侧的疯女人。
房间里被摆放了好几盆致幻的盆栽,母后已经疯了,她不愿正视自己对父亲的悔恨,不敢正视父王脖颈下自刎的伤痕,只是沉浸在自己想象的孤独世界里。
我抽泣的放下箭匣,战战巍巍的抽出第二只箭,稳定心神的朝着父王的身体射去。
父王,下辈子,请你做我的孩子！让我补偿你！
时间都被这只铁箭吸走了,父王真的离开了,母后也渐渐的昏迷了,从此再也不出门,不寻男宠,只是静静的坐着一个熟悉的地方发呆,像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还剩下最后一只箭,那只箭疯狂的颤动,像是寻定了目标,一直箭在弦上。
我再次回到了素王府,将箭对准了李泽,他丝毫不害怕,那是我的身体啊,我闭着眼睛,朝他的心口射去。
三只铁箭用尽,李泽的身体开始渗出丝丝血迹,我开始飘散,回归我的身体,铁箭的伤痕慢慢复原,直到它自动飞出,插在李泽的心口处。
原来那是我差点迷失的自己。
李泽早就死去了,在我下令行刑的时候,我们再也回不到曾经,因为我们本就没有曾经,李泽是一个叛徒,他盗取了所有,甚至盗取了所有人的记忆。
他只是老道士的一缕恶念,自从符山七鬼的消散,已经漂浮在世上好多年了,他因为老道士的心念来到我的身边。
现在恶念消失,老道士的灰褐色也褪尽了重新长出来符山七鬼的芽。
老道士,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道士。你骗了我！
李泽的身体渐渐消失,不断的暴露着我和他两世的往事。
师父与我告了别,我们最终坦然相待。
你想看我会不会走入歧途,甚至以身试险,人世几十年不过是你弹指一挥间,你是否记得我
在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是上辈子吧,我去过一个偏僻的道观,那里都是修习的道士,其中有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小道士,很是顽劣,他总是爱捉弄人。
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却被告知姑娘是他两世的情劫,他难受极了,但还是想要巩固道心。
后来他特意远离姑娘,最终姑娘因为没有实现价值而惨死在十四岁。
第二世,他因为再次历劫而下了山,意外的与姑娘的父亲结识,再次遇见姑娘,他这一世选择救下她,无怨无悔。
但他的道心已经破碎,恶念便逃了出去,成了姑娘深爱的人。
知晓一切的老道士,为了姑娘顺利度过一生,甘心承担一切,但他没想到这一切的后果太沉重了。最后他牺牲了自己,为那些因自己私欲死去的人们赎罪。
但他赌赢了,姑娘没有走向死路,而是获得了新生,成为了一代明君,创造了男女平等的和美社会,继承了他最初的心念。
小道士,我想你了。